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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遠方
作者: 藍色的星空 日期: 2013.04.26  天氣:  心情:
01

其實我到現在還是很不能真正體會,那所謂生離死別的痛苦,或許是事情來的太突然了,叫人還來不及去應變,讓人能有所準備的去哀傷,是的,我就是個如此慢半拍的人,即使身處在眾人悲泣的場合中,還是無法即刻適應,和接受這件,我必須去接受的事實。

妳走了,前去那所謂的遠方,天堂,興許那是每個人最後,也最期望的歸宿,前提是如果真有那種地方的話,但其實我是不太相信這種說法的,誰叫我是個無神論者,而天堂或者地獄,總是牽扯著神魔之類的東西,那太超現實了,不是我的感官所能體會或辨析的東西,嗯,一談到這種虛幻且陌生的事物,才開始感受到妳是真的離我遠去了,真是迂迴的一種體會呀,我不免有些自嘲。

我們應該算是情人,如果在別人的眼中的話,我們似乎該是眾望所歸的一對,遲早步入禮堂的那種,即便我只想簡單的去戶政事務所辦個公證,再宴請幾位家人知己便可,但要是如此,那所謂的禮堂可能就是指戶政事務所了。

「還真是不浪漫呀。」

妳曾這麼對我說過,是的,魔羯座的男人就是務實,浪漫這種事在他們眼裡只是費時、費閒又費錢的蠢事,只有傻子才會做的,而妳聽完我的論點,總會假裝氣呼呼的轉身,等著我的道歉,等我發現我這論點,其實也就等同,變相的在罵女人追求浪漫是一種蠢事。

我總是很不會說話,而有時好不容易說出的話,又常常惹的妳不開心,於是我很懊惱,懊惱著自己怎麼就是不會說些甜言蜜語來哄妳開心呢?而這其實很簡單的呀,反正就是說跟做是兩碼事,不就是甜言蜜語的訣竅嗎?但我最後還是無法昧著良心去說,或許是因為愛妳吧,而既然愛一個人,那對於欺瞞,即便是再正當或是再被默許的理由,也還是覺得不太對勁,總有一種愛情就此虛假的感覺,而我是相信,這世上確有真愛存在的人。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就是這世上最弔軌的真理嗎?興許這世界本來就是個既虛幻又真實的存在呀,我有時總會說些奇怪的謬論,而讓妳摸不著頭腦,但妳總會隨即展開笑容的說:

「其實有時候看你耍智障,也滿可愛的。」

這種不知道是稱讚還是暗貶我的話,但其實是什麼都無所謂,我只知道,看著妳的笑容,即使你罵我是性無能,我還是會覺得很開心,但還好我不是。

今天的妳依舊笑的燦爛,即使那只是一張照片,黑白的照片,還是能感受到妳所傳達的生命力與熱情,似乎要從相框中滿溢出來似的,我不禁看的癡傻了起來,記得那年被朋友拱著在情人節那天向妳告白時,是多麼的緊張,即便我們已吃過五次晚餐、看過三場電影、還去過一次遊樂園了,但我就連妳的手都還沒有牽過,這成為我在朋友間的笑柄,的確,在現今速食愛情的時代,我這種還以為牽手就是要對對方負責的遠古觀念,是該被嘲笑的。

當時看著妳從對街走來,我的心彷彿隨著妳的逼近,而一點一點增大似的,每一次的跳動都顯得那麼沉重、明顯,蓋過了世界所有的聲音,除了妳的問候。

「哈囉,吃飽沒?你找我有事?」

當晚與妳見面已是晚上七點左右,記得當天連午餐都沒吃,只因為睡過頭了,所以有些頭暈目眩,大概是因為血糖過低的關係,抑或是等等想對妳說的話,而讓我緊張過了頭也說不一定,總之,妳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吞吞吐吐,又無所適從的緊張,所以,當我們在夜市吃著臭豆腐時,妳對著我說: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妳撇著頭問我。
『這家臭豆腐還...還真是好吃呀。』我低頭吃著泡菜說。
「除了這個以外呢?」
『我好像還是有點餓,等等還能再買個滷味嗎?』我假裝四處張望。
「還有呢?」
『今天...』才剛想再找些話題繼續塘塞時,便見妳鼓著一張嘴,似乎要是我再說些言不及義的話,妳就會當場提著包包走人,而我相信妳就是個會這麼做的人,於是我鼓起勇氣切入正題:
『今天...好像...好像是情人節呢。』
「是情人節沒錯呀,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呀,那會有什麼問題,哈哈。』

我敢保證,自己當時的笑容一定像個白癡一樣,而俗話說:相由心生,那時的我也的確是在心底暗罵了自己不知道幾次蠢蛋,連自己都開始認為自己簡直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但只見妳先是一陣錯愕的看著我一人傻笑,然後隨即又恢復了妳的笑容,說出了一句讓我心跳瞬間停止的話。
02

喪禮當天,記得叔叔嬸嬸來向我打招呼的時候,我一度害怕著該用什麼樣的表情,甚至語言來面對他們,所以自己大概只有面無表情,和不發一語吧,其實應該是要說些什麼的,基於我的身分,還有我倆的關係,我是真的該說些什麼的,但一當我發現他們兩老,竟是一如往常的對我笑了笑,然後問了我幾句,有沒有睡飽或吃飽之類的寒喧,最後隻字不提他們的感受,或是妳走後的一切,只給了我一個擁抱後,便轉身離去。

我想,這也是他們的體貼吧,雖然表面看不出來,但從他們擁抱我時,那全身顫抖的壓抑,就能知道,那是一股,不是一般言語或動作所能止息的悲傷,也就更不是我這個傻愣子,所能助他們排解的痛,在那當下,我感到一種似乎即將被浪潮所淹沒的浮沉,而我手中只剩下一塊殘破不全的木板。

我似乎開始感到無助了,在這鮮花繽紛的場合,搭配著人群黑白色調的穿著,有種莫名的矛盾與對立,就如同生與死一般,耳邊還不時傳來女人的低泣聲,而每個男人都在忙碌著,那我呢?我又該做些什麼?想著想著突然感到胸口一陣莫名的氣悶,於是便走到屋外,一個人傻傻的看著今天,灰矇矇且無陽光透出的天空。

「抽根煙吧?」

我的學長,也是我們的媒人,或著該說,是促成妳我認識的貴人,走到了身旁,遞上了一根煙。

『不了,我戒很久了。』
「是因為她吧?」
『是呀。』
「她是個好女孩吧。」
「當然,所以我很感謝你,能讓我認識到她。」
「哪裡,你也是個好男人呢。」
『是嗎?』
「是呀,這是她跟我說的。」學長在轉身前,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笑容。

妳真可惡,這種話竟然都只跟別人說,而且,向別人誇耀自己男朋友的好,難道都不會害臊嗎?我想著想著,不禁微微笑了起來,想著你總是在平常細數我的缺點,然後,想盡各種的辦法,去試圖修正我一切的不好習慣,那股倔強,還真不是一般普通女人所能擁有的,所以不承認,妳真的是個好女孩、好女友,甚至,還有機會的話,也一定會是個好老婆,一定,我心想。

「你少來,今天是吃錯什麼藥了,嘴巴這麼甜?」

要是難得我能說了句討妳歡心的話,妳總是會淺淺的笑著質疑,然後逼我坦陳是不是又做錯了些什麼,才能這樣口是心非、言不由衷、不擇手段的討好妳,但我知道,這是妳羞赧的表現,因為此後的數天,坐在我機車後座,抱住我的雙手,只會越來越緊,越來越讓人確信妳的心意,那是無聲的回應。

是呀,其實不光是我很傻愣子,妳又何嘗不是呢?記得有次,我騎車不小心在雨天摔了一跤,身體右半邊嚴重擦傷且手腕扭傷,而當妳急著來到醫院時,先是傻傻的,和躺在急診病床上的我對了幾眼,最後才慢慢走上前,然後就嘩的一聲,居然哭了出來,搞的我有多尷尬呀,忙說又不是摔死了,有必要這麼誇張嗎?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妳一把鼻涕又一把眼淚的說:
「接到你爸爸說你出車禍的電話時,我當下真的快嚇死了,急忙借了台同事機車,就趕來了,我知道我一路上心有多慌嗎,好怕你會不會怎麼樣,然後兩隻手就不停的發抖,抖的我根本沒辦法騎好車阿。」
『我那死老爸,講話都不講清楚的,其實只是小傷而已呀。』我揮了揮扭傷的右手說:
『所以別哭了,我沒事的。』

儘管我這麼說了,妳卻還是持續哭個不停,我不禁有些感動,感動著原來有個女孩,是如此的在意我的安危,將我的存在看的如此重要。

「欸。」妳紅著鼻子喊我。
『嗯?』
「我還是坐在你的機車後座比較習慣。」
『是嗎?』
「所以你要趕快復原,我不想再一個人騎著機車,在大街上狂奔了。」
『妳剛剛不會還有闖紅燈吧?』
「廢話。」妳破涕為笑說:
「當然沒有呀!」

記得養傷的那段時間,幾乎都是妳在身邊照顧我,陪著上課,餵我吃飯(不然傷了右手真的吃很慢),我不免有些過意不去,就連平時的煙癮,也因為不好意思麻煩妳跑腿(拜託妳,妳也不會幫我買),而在那段時間慢慢消退,至於熬夜打電玩的習慣,那更是被妳在我租屋處,挑燈夜讀備戰期末考的拼勁所感化,而慢慢改邪歸正,所以說,妳的存在,似乎開始慢慢的,將我導向了一個更加上進的人生,我在那段時間深有體會。

好,讓思緒回到今天灰矇的天空吧,而迎面一陣微風輕弗而來,似乎是在細聲的催促我,該去見妳了,妳在這世界的最後一天。
03

也不知道是從哪聽來的,聽說,在喪事期間,若家中有昆蟲或動物是不可以殺死和趕走的,因為那些可能是已經往生的人,來帶領往生者的,但我知道,妳是很怕蟑螂的,那要是來帶領妳的人,是一隻蟑螂,我想妳是死都不會上路的,一想到這,我才驚覺其實不讓妳走,倒也滿簡單的,一隻蟑螂足矣。

妳看,我又在說一些奇怪的謬論了,要是此刻妳就在身旁的話,一定馬上賞給我一個白眼,卻又再過了幾秒之後,發出咯咯的笑聲,說我講的話明明就不好笑,但不知道爲什麼,總會把妳逗的很樂,就好像我的機車常常會在冬天熄火,或是發不動,不得已,只好兩個人牽著車,走在寒風刺骨的街道上,而妳總會小小的抱怨說,該換的東西還是得換,要是真修不好,不如買台新車吧。

但是妳知道嗎?不讓我買新車的就是妳呀,甚至有一段時間,妳曾因為我想買一台二手汽車,好讓我們能在雨天或出遠門時能更方便,但妳卻有開始三不五時的說,其實能開車的機會也不多,雨天頂多穿件雨衣濕了腳,而遠門坐坐火車就好,沒必要買汽車的,更何況買車還要繳稅,妳可不想我因為使用者付費,而為此向妳借錢繳稅。

『還是買台汽車吧?』推著機車龍頭的我說。
「不是說好不買了嗎?怎麼又提這個?」妳推著機車尾座說。
『我怕我委屈妳了。』
「這倒是真的。」

我一聽,心倒涼了一半,細想,果然貧賤夫妻百事哀,即便是再怎麼相愛兩人...

「我委屈是因為你很見外。」妳突然停下腳步,挺直身子開口說:
「好像你就不委屈,然後我很吃不了苦似的。」
『我沒這個意思。』
「那這次修車的費用,就我倆平分吧。」妳再度彎下腰,推著車說。

每次妳都總會先嫌棄,或反對我的想法,然後再一百八十度的改變妳的結論,但我瞭解,這就是妳的一種方式,一個我倆專屬的溝通方式,既顯得身為女生的妳,不會太無主見,也不會讓身為男生的我太過專橫,進而有了一種平衡。

妳曾說,喜歡一個人,就是連他的缺點妳都喜歡,然後我問妳這是從哪本書抄來的句子時,妳總會罵我煞風景,說重點是要理解並感到認同這句話的含意,而不是抄不抄的問題。

這樣說的話,我的傻愣子、滿半拍、講話冷、又窮妳都喜歡囉?我這麼問妳。

「沒呀,我不喜歡。」
『啊?』
「我只是很愛。」

其實我很想說,妳講話也很冷的,然後人又傻,但或許就是這樣,我們才物以類聚,才能相遇並且相愛吧,但這太肉麻了,所以我只能一直保留在心底,並時時提醒自己。

想到妳的好,才發現我的嘴角這時有些上揚,但在今天這種場合,這卻是不應該的,我不禁感到有些氣沮,要是妳在的話,一定也不會喜歡我面無表情,或是一臉苦瓜的。

「不開心的時候,那就想我呀,想到我你就會開心了。」

不知為何,耳邊好像突然傳來以前,妳常在我挫折時,安慰我的話,儘管聽來很像是在耍白目,但想著想著,卻總會在心裡升起一股暖意,暖洋洋的,就好像妳擁抱我時的體溫一樣。

的確,真的只要想到妳,和妳說過的話,整個人就會開心了起來,妳的存在對我來說,就是有這種魔力,所以我實在不敢想像,沒有妳在的世界,會變成一個什麼樣子,還能正常運轉嗎?望著妳的相片,我的腦子開始混亂了起來。

我覺得我開始有滿腹的疑問出現,因為感到,似乎不是那麼悲傷的我,也就不能像其他的人一樣,可藉由哭泣來排解心中的傷痛,只因為我想起妳,總是有那麼多的快樂,那麼多的好,也就無法因為妳的離去,而將這些種種化作成悲傷的誘因,這太衝突、太強人所難了。

對了,我突然想起了妳的口吻,每當我茫然的時候。

「你蹲下,我有話跟你說。」

於是,我緩緩微蹲起身子,因為知道矮小的妳,總喜歡攬著我的後肩,在我耳邊細語,可能說些大道理、也可能說些言不及義,只求能讓我那盤根錯節的思緒得以紓困,所以今天也是吧,妳一定還有好多話想跟我說的,好多好多,對吧?。

我在靈堂前,做著這讓其他人疑惑的舉動,嘴裡輕聲說著。
04

妳弟弟大概昨晚整夜沒睡吧,也可能是守靈守了一週的關係,人看來有些憔悴,長出而未刮的鬍子倒讓他看來有些老成,而妳總希望他能成熟點的,不是嗎?

公祭開始後,當他站在靈堂一旁時,我向他點了點頭,然後嘴裡原本想跟他說些什麼的,一聲招呼也好,但我還是開不了口,只能默默的,在拈香的隊伍中一步步前進,感覺好像與他斷了什麼連結,十分難受。

是愧疚嗎?

我無法不正視這種感受,這種像是違背了與他人的誓約或黃牛的感覺,罪惡感油然而生,儘管沒有人來怪罪我,我也沒對不起任何人,但就是好像能感受一股思緒被渲染的錯覺,好像別人殺了人,而那個被害人的鮮血,還濺灑到我全身的感覺,血腥味揮之不去,甚至像一團煙霧般,瀰漫在我的四周圍。

記得那天在急診室,我也是全身沾滿鮮血,只不過不是我的,而是妳弟弟的,也許是年少輕狂吧,妳弟弟在高中時很愛跟人逞兇鬥狠,甚至和一些很糟糕的狐群狗黨稱兄道弟,但你狠總會有人比你更狠的,而這種時候,那些所謂的大哥小弟只會作鳥獸散,最後留下妳弟弟一人殿後,要不是我倆得到消息,趕緊和一班警察趕到現場,後果可能就不是手臂或是大腿被人砍傷這麼簡單了。

印象中妳沒求過我什麼,少數幾個就是在當時求我救救妳弟弟,但妳卻沒想到我根本就不是醫生,怎麼救?而當我看著妳弟弟滿身是血,躺在馬路旁時,也不禁有些慌亂,但慶幸那時妳弟弟意識還算清醒,除了滿身是血外,甚至還能抱怨妳吵,我聽了不禁有些動怒的罵了他幾句,罵了他一些不懂事、不上進之類的話,怎麼家人爲你擔心受怕,你卻還一副嫌棄的嘴臉,這不是欠罵嗎?

但妳卻叫我別說了,然後泣不成聲,我不免有些懊悔,畢竟人都受傷了,還是趕緊做處理比較重要,所以雖然有些害怕,但一看著妳幾乎快要暈倒的身影時,我還是只得鼓起勇氣,在抱著他上救護車和進急診室時,使盡全身的力量,用最快的速度,去除心裡所有的窒礙而奔走,然後在這之後陪著妳照顧他,和詢問醫生傷勢的情況。

記得我滿身沾染妳弟弟的血,在醫院跑來跑去時,還嚇壞不少病人和護士,而妳說,有我在真好,不然怕血又愛窮緊張的妳,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應付這樣的壯況,甚至還一直跟我道歉著,害我損失了一件品牌襯衫的事,我說,妳怎麼這麼傻,在那種情況下,有誰還會去計較這種小事呢?

「謝謝你。」妳突然感性的說:
「真的真的很謝謝你。」

看著妳紅著鼻頭不斷向我道謝,我不禁爲妳弟弟有妳這樣一個好姐姐而感到傾羨,而妳手足無措且慌亂的身影,也惹人憐惜,我決定上前緊握住妳的手,注視著妳驚訝的眼睛說:

『好吧,既然妳這麼客氣,那記得改天要賠我一件襯衫就是了,1680喔。』

至於之後被妳重重拍了一掌的手臂,幾乎也痛的讓我差點進了急診室,在妳去辦理住院手續時,我向妳弟弟抱怨:

『你姐的手掌,不輸開山刀呀。』我揉著手臂,和準備進手術房縫針的他說。
「幹,誰叫你要耍白目。」
『喂,這就是你對救命恩人該有的態度嗎?』
「欸。」
『怎麼?哪裡痛嗎?』
「你以後不要像我一樣,把她弄得這麼傷心喔。」他突然轉開了頭說:
「今天看她這樣哭,我也滿不忍心的,幹,比被人砍還不舒服。」
『好啦,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她,不讓她難過的。』我看著他彆扭的表情,不免有些莞爾的回說。
「你最好給我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在進手術房門前,他這麼對我惡狠狠的說。

現在回想起來,妳弟弟的改變真大,自從那次受傷之後,似乎就看破了所謂的江湖道義、兄弟之情,轉而棄武從文,現在已經是一個略有書卷氣的中文系大學生了,只不過和他那手臂上嚇人的刀疤對比,反差有點驚人就是了。

我不知道你弟弟是否還記得,那時他威脅我,不准像他一樣讓妳傷心的約定,但其實記得也好,忘了也罷,因為這約定,好像隨著妳離去,而失去了意義,而妳今天又讓多少的人傷心了呢?妳過意的去嗎?在妳總擔心別人的事,甚至一隻流浪狗是不是餓了肚子時,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感受,妳是不是也該好好的照顧自己呢。

「爲什麼妳要這麼自私,自私的做一個讓我們難過的好人。」

祭壇前,我聽著妳從小的手帕交,哭著在我面前爲妳拈香,這麼說著時,突然覺得這世界一陣天旋地轉,似乎就快要跌坐在地一樣,是呀,妳怎麼這麼自私,留下了我一個人在這裡無助,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這麼的需要妳,需要一個,遇到狀況時,比我還慌亂的妳,而這才能讓我鼓起勇氣,毫無畏懼的度過每個難關呀,因為我知道,我是妳的支柱,是必須要比妳更堅強的,就像當時,我抱著妳弟弟全身是血奔走時一樣,爲的不是受傷的他,而是萬分焦急且無助的妳呀!。

但是現在呢?我居然感到有股莫名的恐懼從心底增生,因為此刻站在祭壇中的我,前方已無別人,視線裡有的只是弔信的花籃和妳的照片,漸漸的,雙腳竟開始不聽使喚了起來,也遲遲無法上前爲妳拈香。

原來,我這時才恍然的驚覺到,沒有妳的世界,其中的變動和差異,是如此的關鍵。

叫我無法邁開腳步,勇敢的承認妳已離去。
05

其實妳的睡相一直很差,妳知道嗎?例如夏天太熱的時候,妳總會用手把睡衣從肚子翻開,又或著因為冬天太冷,而棉被太薄,跟我搶著棉被而翻來覆去時跌下床,糟糕,請妳原諒我,我不小心把我們睡在一起的事爆出來了,其實這種家醜是應該不能外揚的,抱歉。

我不禁下意識將手叉在身後,因為通常這時候,身材嬌小的妳,會因為打不到我的頭,而改將攻擊的目標轉向我的手臂,可能是拍擊也可能是捏,方式則視當天的心情,和我講話的白目指數而有所變動。

但今天,我眼前卻沒有了妳那熟悉的身影,手臂也沒有出現一絲絲的痛覺,耳邊只有眾人腳步不斷向前的聲音,就好像一道急流一直在推促著我一樣,不容我喘息,也不肯給我一個,回頭的機會。

我好像就快溺斃了。

我突然有一股想大叫的衝動,大叫著所有人停下腳步,別這麼匆促或是一致的送著妳離開,這樣我會有種拖隊,甚至是被拋下的感覺,我總覺得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就像每次和妳大吵一架之後,我總會是彼此先認錯的那個,基於退一步就海闊天空的想法,只要是妳,總一定會理解我的,因為這世界是沒有解不開的結的,只要我倆不要各自從彼端互相拉扯,豁然的向彼此那一方前進,結就不會越打越死、越打越緊了。

我攤開了手掌,手心則全都是手汗,從剛剛到現在為止,一直想試著去緊握住什麼,不讓它鬆拖而越來越用力,以為這樣就能把某種東西給拉回自己的身邊,那是一種逐漸離我遠去的東西。

是妳我聯繫的繩索。

是雖然有結,卻還能依循著找到對方的繩索。

斷了。

我征征的站在原地,看著繩索斷裂的那一端,空無一人。

「欸,你睡了嗎?」
『嗯,我睡了。』
「有人睡著還可以回話的喔?」妳語氣笑意。

我們倆睡姿很有默契的,都是習慣側睡,基於面對面睡會有口氣的問題,所以大多我們都是背對著對方,
而有時候,妳若是睡不著,總會這麼喊我。

「欸,你睡了嗎?」
『......』
「睡著了喔?怎麼不回我話?」
『是有人睡著還可以回話的喔!』我埋怨。
「有呀,你就可以。」妳咯咯的笑著說。

通常我們會在這時候,聊聊生活上的瑣事,或是興致來了(別做過多聯想),還會哼哼歌,互相開玩笑損損對方,
總之,在睡著闔眼之前,身邊總會感受的到對方的存在。

「記得明天早上要叫我起床喔。」
『怎麼?妳明天不是上中班嗎?』
「對呀。」
『什麼對呀,我明天七點就要出門耶,妳有搞錯嗎?』
「我想早起去慢跑啦。」

我在床上將頭撇了過去,正好與妳四目相接,兩個人就這樣對看了幾秒。

『妳...』我伸手在妳腰間抓了抓。
『最近是不是胖了一些?』
「才沒有!」妳張大眼睛大叫。
『那妳沒事怎麼突然想慢跑?』

「想要身體健康不好嗎?」妳握住我的手說。
『好是好,但如果要減肥,零食還是要少吃點喔。』
「就跟你說不是減肥啦!」
『做人要面對現實,不能自欺欺人。』
「你去死啦!」妳氣呼呼的測過身去。

不管我怎麼逗妳,或是說些逸事想挑起妳的興趣,妳始終不為所動,過了幾分鐘後,我自言自語的也累了,
便不再自討沒趣,側過身去也打算閤眼入睡。

「欸,你真的睡了喔。」過了幾分鐘後,妳輕聲呼喊,我決定以牙還牙,來個置之不理。
「其實呀。」妳繼續說道:
「最近班上突然有個同學,不知道什麼原因,都沒來上課,後來才聽說他生了重病,雖然我跟他不熟,但想想,還是決定跟 大家一起去醫院探望他,但是你知道嗎?」妳吸了一口氣後:
「我才一進病房就被嚇到了,因為那簡直就是不同的兩個人,我是說,跟他之前的樣子完全對不起來,整個人變的毫無生氣 ,不但全身水腫還插滿了管子,那景象...只讓人感覺到,他將不久人世了,而且他還這麼年輕,有家人、情人...」
妳轉過身突然從背後將我抱住,令仔細聽妳說話的我不禁一震。

「你有在聽吧。」
『嗯。』
「我就知道。」

「所以我要多運動,保持身體健康,這樣才會長命百歲活久久。」
『活這麼久要幹麻?最重要的是要好好規劃人生吧,不然渾渾噩噩的活到一千歲也是浪費呀。』
「那我至少要活到陪你一起老。」
『妳的目標就這樣?』
「哪樣?」妳疑惑。

我把妳抱住我的手擱回,然後再轉身回去和妳相視而對說:
『就是除了跟我一起活到老之外,妳總有其他夢想吧?』
「夢想?例如呢?」妳問。
『像有些人想當作家、歌手,或是想環遊世界、住豪宅之類的呀。』我約略思考一下答說。
「嗯...」妳閉上眼沉思了幾秒說:
「沒有!」
『沒有?』我問。
「因為我這麼笨,又沒什麼專長,最多就是找份安穩工作活一輩子就是了,那會有什麼夢想。」
『是這樣嗎。』
「所以我此生的目標,就只剩陪你一起老了囉。」妳甜甜的笑說:
「因為身為一個女人,能跟此生最愛的人如此約定,這就夠了,十分滿足了。」

『嗯...』我平躺身子後說:
『好啦,快睡吧,明天七點是吧,我打也會把妳打醒的。』
「你害羞成怒喔?還用打的。」
『妳是要說惱羞成怒吧?』我問。
「我是故意改的啦!」
『我也是故意問的啦!』
「你果然害羞了。」
『對啦對啦,快睡啦,要是沒睡飽,明天妳也別想慢跑了。』
「是,遵命!」

姑且不談妳之後的跑鞋、運動套裝都是由我出資贊助的話,至少妳還算是十分有毅力,不是所謂的三分鐘熱度,只要早上沒班沒課,天氣又好的話,有時甚至還拉著我陪妳一起慢跑,但也就因為這樣,我才覺得十分高興,因為這樣,妳所說的”要陪我一起老”的約定,就會變的越來越有說服力了,越來越讓人相信,那是確切,且是兩人共同努力的真心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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