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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空寄情的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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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來看戲 (尚未分類 / 把文章傳出去)
作者: 時空寄情	日期: 2011.12.10　　天氣: 　心情:

內容摘錄自元劇-看錢奴買冤家債主

話說汴梁曹州有一人氏，姓周名榮祖，字伯成，妻子張氏，孩兒喚作長壽。

周榮祖先世廣有家財，因祖父禮敬佛門，蓋起一所佛院，每日看經念佛，祈保平安。

至周榮祖父親，一心只做人家，為修理宅舍，這木石磚瓦，無處取辦，遂將那所佛院盡毀廢了。

比及宅舍工完，周榮祖父親得了一病，百般的醫藥無效，人皆以為不信佛教之過。

周榮祖父親亡後，家私裏外，都是周榮祖掌把。

周榮祖學成滿腹詩書，聞得黃榜招賢，開放選場，謂妻子道：我待要應舉走一遭去，你意下如何？

張氏說道：秀才，俺領了長壽孩兒，一路同去不知好麼？

周榮祖道：這也使的，只是有俺那祖財，攜帶不去，且埋在後面牆下，房廊屋舍著行錢看守著。俺和你帶了孩兒，上朝取應去，但得一官半職，改換家門，可不好也！

張氏道：既如此，便當收拾行李，隨你同去。

周榮祖心想俺祖上信佛，俺父親偏不信佛，到今日都有報應也呵！

在那汴梁東北方-兗州地方有一東嶽泰山，東嶽殿前有一神將，名作靈派侯，靈派侯領著鬼力日夜鎮守。

這東嶽泰山乃群仙之祖，萬峰之尊，天地之孫，神靈之祚。想古有金輪皇帝，妻乃彌輪仙女，夜夢吞二日，覺而有孕，所生二子，長曰金虹氏，次曰金蟬氏。金虹氏乃東嶽聖帝是也。聖帝在長白山有功，封為古歲太岳真人，漢明帝時封為泰山元帥，管十八地獄七十四司生死之期。自堯舜禹湯周秦漢魏，則有都天府君之位。自唐武后垂拱三年七月初一日，封為東嶽之神，至開元十三年，加為天齊王，宋真宗朝封為東嶽齊大生神聖帝。這的是天地迴圈，周而復始。

如今靈派侯聽聞陽世有一人，在神廟中埋天怨地，告訴神明，只說不憐憫他。想他今日必然又來告訴，正待有個顯應。

那人喚作賈仁，乃曹州人氏，幼年間父母雙亡，別無啥親眷，人見他單身獨自，十分過的艱難，都喚他做窮賈兒。

這時賈仁搖搖晃晃前來，口中唸唸有詞：想人生世間，有那等騎鞍壓馬，富貴奢華，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他也是一世人，偏賈仁吃了那早起的，無那晚夕的；每日燒地眠，炙地臥，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可也是一世人。天那！你也睜開眼波，兀的不窮殺賈仁也！

我每日家不會做甚麼營生，則是與人家挑土築牆，和泥托坯，擔水運漿，做坌工生活度日，到晚來在那破瓦窯中安身。

今日替人家打著一堵兒牆，打起半堵兒，只為氣力不加，還有半堵兒不曾打的。我如今困乏了，且歇一歇。

這裏有一所東嶽靈派侯廟，我去那廟中訴我這苦楚去，就燒一炷香去。天那，兀的不窮殺賈仁也！

來到廟中，賈仁也無那香，只是撚土為香，禱告神靈：

小人是賈仁，想有那等騎鞍壓馬，穿羅著錦，吃好的，用好的，他也是一世人。我賈仁也是一世人，偏我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吃了早起的，無那晚夕的，燒地眠，炙地臥，窮殺賈仁也！上聖，但有些小富貴，我也會齋僧佈施，蓋寺建塔，修橋補路，惜孤念寡，敬老憐貧，我可也捨的，則是聖賢可憐見我。

說話中間，賈仁頓覺得身體有些困倦，徑自倒在屋簷下歇息。

靈派侯趁機派鬼力攝過賈仁來，靈派侯說道：賈仁，你為何在吾神廟中埋天怨地，怨恨俺神靈，你主何緣故？

賈仁躬身作揖道：上聖可憐見，小人怎敢埋天怨地。我想賈仁生於人世之間，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吃了早起的，無那晚夕的，燒地眠，炙地臥，窮殺賈仁也！上聖可憐見，但與我些小衣祿食祿，我賈仁也會齋僧佈施，蓋寺建塔，修橋補路，惜孤念寡，敬老憐貧，我可也捨的。上聖，則是可憐見咱。靈派侯：這樁事增福神該管。鬼力，與我喚得增福神來者。

增福神乃掌管人間生死、貴賤、高下、六科、長短之事，十八地獄，七十四司。

增福神聞報前來，云：上聖呼喚小神，有何法旨？

靈派侯：今陽世間有一賈仁，每日在吾廟中埋天怨地，怪恨俺神靈。你與我問他去。

增福神：那賈仁，是你怪恨俺這神靈來麼？

賈仁：上聖可憐見，俺賈仁怎敢怪恨您這神靈。我則說世上有那等人，穿羅著錦，騎鞍壓馬，吃好的，用好的，他又有錢鈔使。他也是一個人，偏我賈仁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吃了早起的，無那晚夕的；燒地眠，炙地臥，兀的不窮殺賈仁也！則怨我小人的命薄，怎敢埋天怨地？上聖可憐見，則與我些小衣祿食祿，我也會齋僧佈施，蓋寺建塔，修橋補路，惜孤念寡，敬老憐貧，我可也捨的。上聖，則是可憐見咱。

增福神：回上聖，此人平日之間，不敬天地，不孝父母，毀僧謗佛，殺生害命，當受凍餓而死。上聖管他做甚麼！

靈派侯：則怕注的他這衣祿食祿差了麼？
賈仁：上聖休聽增福神說，念小人不是這樣人。小人是個好人，平日之間也是個看經念佛，吃齋把素，行善事的人。上聖怎生可憐見，與小人些小富貴，可也好也！

增福神：你這廝平昔之間，扭曲作直，拋撒五穀，傷殘物命，害眾成家，你怎生能夠發跡那？

靈派侯：尊神，此人前生拋撒淨水，作賤五穀，今世正當凍死餓死也。
賈仁：上聖，我爺娘在時，也還奉養他好好的，從亡化之後，不知甚麼緣故，顛倒一日窮一日了，我也在爺娘墳上燒錢裂紙，澆茶奠酒，我這淚珠兒至今不曾乾，至是一個孝順的人。
靈派侯：尊神，據著賈仁埋天怨地，正當凍死餓死。便好道天不生無祿之人，地不長無名之草。吾等體上帝好生之德，權且與他些福力咱。

增福神：既如此，待小聖看去波。上聖，依這簿上，據著這廝正當凍死餓死。今奉上聖法旨，權且借些福力與他。看的有曹州曹南周家莊上，他家福力所積，陰功三輩，為他一念差池，合受折罰。我如今將那家的福力、權且借與他二十年。等到二十年後，著他雙手兒交還本主便了。

靈派侯：這個使的。增福神喚那賈仁：你本當凍死餓死，上聖可憐見，借與你些福力。今有曹州曹南周家莊上，所積陰功三輩，只因一念差池，合受折罰。我如今將那家福力權且借與你二十年，待到二十年後，你兩隻手兒交付還他那本主。

賈仁拜謝云：謝上聖濟拔之恩。我便做財主去也。賈仁心想：我若做了財主呵，穿一架子好衣服，騎著一匹好馬……。

增福神：還想著做甚麼？賈仁：上聖可憐見，則借得小人二十年？左右是一個小字兒，高處再添上一畫，借的我三十年，可也好也？

增福神：噤聲！這廝還不足哩！你還待告增加，怎知這禍福無差，貧和富都是前緣非浪假。為甚麼桃花向三月奮發，菊花向九秋開罷？你道為甚麼那？也則為這天公不放一時花。

靈派侯揮一揮手，賈仁哎呀一聲道：一覺好睡也，原來是南柯一夢。恰才上聖分明的對我說，曹州曹南周家莊上的福力，借與我二十年，我如今便做財主。財主也，知他在那裏？便好道"夢是心頭想"，信他做甚麼？還有半堵牆兒不曾打的哩，我可去打那半堵牆兒去。天那，兀的不窮殺賈仁也！

幾年過去了，在曹州曹南人氏有一人士，姓陳，雙名德甫。幼年間攻習詩書，頗親文墨，不幸父母雙亡，家道艱難，因此將儒業廢棄，與人家做個門館先生，度其日月。

陳德甫見此處有一個賈老員外，有萬貫家財，鴉飛不過的田產物業，油磨坊，解典庫，金銀珠翠，綾羅緞目占，不知其數。但他原先專與人家挑土築牆，和泥托坯，擔水運漿，做坌工生活，常是吃了早起的，無那晚夕的，人都叫他做窮賈兒。也不知他福分生在那裏，這幾年間暴富起來，做下潑天也似家私。只是那員外雖然做個財主，爭奈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別人的東西恨不得擘手奪將來，自己的東西捨不的與人；若與人呵，就心疼殺了也。

陳德甫今日正在他家坐館，這館也不是教學的館，無過在他解典庫裏上些帳目。

那員外空有家私，寸男尺女皆無。數次家常與陳德甫說：街市上但遇著賣的或男或女，尋一個來與我倆口兒喂眼。

陳德甫：已曾吩咐了店小二，著他打聽著，但有呵便報我知道。今日無甚事，到解典庫中看看去。

店小二這酒店是賈員外的，陳德甫三五日來算一遭帳。

今日下著這般大雪，店小二做了一缸新酒，不供養過不敢賣，待供養上三杯酒。

店小二心想：招財利市土地，俺這洒一缸勝似一缸。俺將這酒簾兒掛上，看有甚麼人來？

這時周榮祖領妻兒前來，這周榮祖自應舉去後，命運未通，功名不遂，這也罷了！豈知到的家來，事事不如意，連那祖遺家財，埋在牆下的，都被人盜去。從此衣食艱難，只得領了三口兒去洛陽探親，圖他救濟。偏生這等時運，不遇而回。正值暮冬天道，下著連日大雪，這途路上好苦楚也呵！

張氏說道：秀才，似這等大風大雪，俺每行動些兒。長壽：爹爹，凍餓殺我也。
張氏又說：秀才，似這般風又大，雪又緊，俺且去那裏避一避，可也好也。

周榮祖：俺到那酒務兒裏避雪去來。

周榮祖一見店小二，喊一聲：哥哥支揖。店小二回道：請家裏坐吃酒去。

周榮祖：哥哥，我那得那錢來買酒吃！小生是個窮秀才，三口兒探親去來，不想遇著一天大雪，身上無衣，肚裏無食，一徑的來這裏避一避兒。哥哥，怎生可憐見咱？

店小二：那一個頂著房子走哩，你們且進來避一避兒。

店小二歎道：看這三口兒，身上無衣，肚裏無食；偌大的風雪，到俺店肆中避避。哪裡不是積福處？這個人身上單寒，我早晨間供養的利市酒三盅兒，與那秀才鍾吃。

兀那秀才，俺與你盅酒吃。周榮祖：哥哥，我那裏得那錢鈔來買酒吃？

店小二：俺不要你錢鈔。我見你身上單寒，與你盅酒吃。

周榮祖：哥哥說不要小生錢，則這等與我盅酒吃，多謝了哥哥。

周榮祖品嘗道：好酒也。我飲一杯呵，恰便似重添上一件錦胎。這雪呵，似千團柳絮隨風舞，我恰才咽下這杯酒去呵，可又早兩朵桃花上臉來，便覺的和氣開懷。

張氏：秀才，恰才誰與你酒吃來？

周榮祖：是那賣酒的哥哥，見我身上單寒，可憐見我，與我了盅酒吃。

張氏：我這一會兒身上寒冷不過，你怎生問那賣酒的討一盅酒兒也我吃，可也好也。

周榮祖：羞人答答，教我怎生問他討酒吃？見張氏執意，只見周榮祖再對那店小二作揖，云：哥哥，我那渾家問我那裏吃酒來，我便道："賣酒的哥哥見我身上單寒，與了我一盅酒兒吃。"她便道："我身上冷不過，怎生再討得半盅酒兒吃，可也好也。"店小二云：你娘子也要盅酒吃，來、來、來，俺捨這盅酒兒與你娘子吃罷。周榮祖：多謝了哥哥。周榮祖拿到張氏跟前說道：我討了一盅酒來，你吃，你吃。長壽云：爹爹，我也要吃一盅。張氏云：兒也，你怎生問他討那？但見周榮祖向店小二又作揖，云：哥哥，我那孩兒道："爹爹，你那裏得這酒與奶奶吃來？"我便道："那賣酒的哥哥又與了我一盅兒吃。"我那孩兒便道："怎生再討的一盅兒我吃，可也好也。"

店小二：這等，你一發搬在俺家中住罷。周榮祖：哥哥，那裏不是積福處！店小二：來、來、來，俺再與你這一鍾兒酒。周榮祖：多謝了哥哥。孩兒，你吃、你吃。

店小二：比及你這等貧呵，把這小的兒與了人家可不好？周榮祖：我怕不肯！但未知我那渾家心裏何如？店小二：你和你那娘子商量去。周榮祖謂張氏道：恰才那賣酒的哥哥道："似你這等饑寒，將你那孩兒與了人可不好？張氏云：若與了人，倒也強似凍餓死了。只要那一份人家養的活，便與他去罷。周榮祖回報店小二：哥哥，俺渾家肯把這個小的與了人家也。店小二：秀才，你真個要與人？張氏云：是，與了人罷。店小二：我這裏有個財主要，我如今領你去。周榮祖：他家裏有兒子麼？店小二云：他家兒女並沒一個兒哩。周榮祖心想：賣與個有兒女的是孩兒命衰，賣與個無子嗣的是孩兒大采，撞著個有道理的爹娘是孩兒修福來。店小二：既是這等，你倆口兒則在這裏，我叫那買孩兒的人來。店小二一徑來到陳德甫所在處，喚道：陳先生在家麼？陳德甫：店小二，你喚我做甚麼？店小二：你前日吩咐我的事，如今有個秀才，要賣他小的，你看去。陳德甫：在那裏？店小二：則這個便是。陳德甫看看長壽，云：是一個有福的孩兒也。陳德甫：君子恕罪，敢問秀才那裏人氏？姓甚名誰？因何就肯賣了這孩兒？周榮祖：小生曹州人氏，姓周名榮祖，字伯成。因家業凋零，無錢使用，將自己親兒情願過房與人為兒。先生，你可作成小生咱。陳德甫：兀那君子，我不要這孩兒。這裏有個賈老員外，他寸男尺女皆無，若是要了你這孩兒，他有潑天也似家緣家計，久後就是你這孩兒的。你跟將我來。

賈仁自從與那一分人家打牆，刨出一石槽金銀來，那主人也不知道，都被他悄悄的搬運家來，蓋起這房廊、屋舍、解典庫、粉房、磨房、油房、酒房，做的生意都如水也似的長將起來。

此時正坐在家自忖道：常言道："人有七貧八富"，信有之也。

我如今旱路上有田，水路上有船，人頭上有錢，那一個敢叫我做窮賈兒？皆以員外呼之。

但是一件，自從有這家私，娶的個渾家也有好幾年了，爭奈寸男尺女皆無，空有那鴉飛不過的田產，教把那一個承領？自顧嘆息著，我平昔間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我可不知怎生來這麼慳吝苦克？若有人問我要一貫鈔呵，哎呀，就如同挑我一條筋相似。如今又有一等人叫我做慳賈兒，這也不必提起。

我這解典庫裏有一個門館先生，叫做陳德甫，他替我家收錢舉債。我數番家吩咐他，或兒或女尋一個來，與我兩口兒喂眼。今日下著偌大的雪，天氣有些寒冷。吩咐底下人少少的釃些熱酒兒來，則撕只水雞腿兒來吃。

陳德甫帶領周榮祖妻兒三人來到賈員外家。

陳德甫：秀才，你且在門首等著，我先過去與員外說知。

賈仁一見陳德甫，急忙說道：陳德甫，我數番家吩咐你，教你尋一個小的，怎這般不會幹事？

陳德甫：員外，且喜有一個小的哩。賈仁：有在那裏？陳德甫：現在門首。賈仁：他是個甚麼人？陳德甫：他是個窮秀才。賈仁：秀才便罷了，甚麼窮秀才！陳德甫：這個員外，有哪個富的來賣兒女哪！賈仁：你教他過來我看。陳德甫走出，云：兀那秀才，你過去把體面見員外者。周榮祖作揖，云：先生，你須是多與我些錢鈔。陳德甫：你要的他多少？這事都在我身上。賈仁見了周榮祖，云：兀那秀才，你那裏人氏？姓甚名誰？周榮祖：小生曹州人氏，姓周名榮祖，字伯成。賈仁：住了，我兩個眼裏偏生見不的這窮廝。陳德甫，你且著他靠後些，餓蝨子滿屋飛哩。陳德甫：秀才，你依著員外靠後些。他那有錢的是這等性兒。周榮祖走出門謂張氏，云：俺這窮的好不氣長也。賈仁云：陳德甫，咱要買他這小的，也索要立一紙文書。我說與你寫：立文書人周秀才，因為無錢使用，口食不敷，難以度日，情願將自己親兒某人，年幾歲，賣與財主賈老員外為兒。陳德甫：誰不知你有錢，只要員外勾了，又要那"財主"兩字做甚麼？賈仁：陳德甫，是你抬舉我哩，我不是財主，難道叫我窮漢？陳德甫：是、是、是，財主，財主。賈仁：那文書後頭寫道：當日三面言定，付價多少。立約之後，兩家不許反悔。若有反悔之人，罰寶鈔一千貫與不悔之人使用。恐後無憑，立此文書，永遠為照。陳德甫：是了，反悔之人罰寶鈔一千貫。他這正錢可是多少？賈仁：這個你莫要管我，我是個財主，他要的多少，我指甲裏彈出來的，他可也吃不了。陳德甫：是、是、是，我與那秀才說去。陳德甫：秀才，員外著你立一紙文書哩。周榮祖：哥哥，可怎生寫那？陳德甫：他與你個稿兒：今有過路周秀才，因為無錢使用，半自己親和，年方幾歲，情願賣與財主賈老員外為兒。周榮祖：先生，這財主兩字也不消的上文書。陳德甫：他要這樣寫，你就寫了罷。周榮祖：便依著寫。陳德甫：這文書不打緊，有一件要緊，他說後面寫著：如有反悔之人，罰寶鈔一千貫與不反悔之人。周榮祖：先生，那反悔的罰寶鈔一千貫，我這正錢可是多少？陳德甫：知他是多少？秀才，你則放心，恰才他也曾說來，他說我是個巨富的財主，要的多少，他指甲裏彈出來的，著你吃不了哩。張氏云：秀才，咱這恩養錢可曾議定多少？你且慢寫著。周榮祖：恰才先生不說來，他是個巨富的財主，他那指甲裏彈出來的，俺每也吃不了，則管裏問他多少怎的？周榮祖將這文書寫就了也。陳德甫：周秀才，你休煩惱。我將這文書與員外看去。陳德甫：員外，他寫了文書也。你看。賈仁云：將來我看："今有立文書人周秀才，因為無錢使用，只食不敷，難以度日，情願將自己親兒長壽，年七歲，賣與財主賈老員外為兒。"寫的好，寫的好。

賈仁又說：陳德甫，那秀才去了麼？改日請你吃茶。陳德甫：哎呀，他怎麼肯去？員外還不曾與他恩養錢哩。賈仁：甚麼恩養錢？隨他與我些便罷。陳德甫：這個員外，他為無錢才賣這個小的，怎麼倒要他恩養錢那？賈仁：陳德甫，你好沒分曉！他因為無飯的養活兒子，才賣與我。如今要在我家吃飯，我不問他要恩養錢，他倒問我要恩養錢？陳德甫：好說。他也辛辛苦苦養這小的，與了員外為兒，專等員外與他些恩養錢，做盤纏回家去也。賈仁：陳德甫，他若不肯，便是反悔之人，你將這小的還他去，教他罰一千貫寶鈔來瓦解。陳德甫：怎麼倒與你一千貫鈔？員外，你則與他些恩養錢去。賈仁：陳德甫，那秀才敢不要，都是你搗鬼？陳德甫：怎麼是我搗鬼？賈仁：陳德甫，看你的面皮，待我與他些。陳德甫：好了。員外開庫哩。周秀才，你這一場富貴不小也。賈仁：與他一貫鈔。陳德甫：他這等一個孩兒，怎麼與他一貫鈔？特少。賈仁：一貫鈔上面有許多的寶字，你休看的輕了。你便不打緊，我便似挑我一條筋哩！倒是挑我一條筋也熬了，要打發出這一貫鈔，更覺艱難。你則與他去，他是個讀書的人，他有個要不要也不見的。陳德甫：我便依著你，且拿與他去。陳德甫出來，云：秀才你休慌，安排茶飯哩。這個是員外打發你的一貫鈔。張氏云：我幾盆兒水洗的孩兒偌大，可怎生與我一貫鈔！便買個泥娃娃兒，也買不的。周榮祖：想我這孩兒呀！張氏云：還了我孩兒，我們去罷。陳德甫：你且慢些，我見員外去。員外，還你這鈔。賈仁：陳德甫，我說他不要麼。陳德甫：他嫌少，他說買個泥娃娃兒也買不的。賈仁：那泥娃娃兒會吃飯麼？陳德甫：不是這等說，那個養兒女的算飯錢來？賈仁：陳德甫，也著你做人哩。常言道："有錢不買張口貨"。因他養活不過，方才賣與人。我不要他還飯錢也夠了，倒要我的寶鈔？我想來，都是你背地裏調唆他。我則問你怎麼與他鈔來？陳德甫：我說："員外與你鈔。"賈仁：可知他不要哩，你輕看我這鈔了。我教與你，你把這鈔高高的抬著，道："兀那窮秀才，賈老員外與你寶鈔一貫。"陳德甫：抬的高殺，也則是一貫鈔。員外，你則快些打發他去罷。賈仁：罷、罷、罷！小的每開庫，再拿一貫鈔來與他。陳德甫：員外，你問他買甚麼東西哩，一貫一貫添。賈仁：我則是兩貫，再也沒的添了。陳德甫：我且拿與他去。秀才，你放心，員外安排茶飯哩。秀才，那頭裏是一貫鈔，如今又添你一貫鈔。周榮祖：先生，可怎生只與我兩貫，我幾盆兒水洗的孩兒偌大，先生休鬥小生耍。陳德甫：嗨！這都是領來的不是了！我再見員外去。員外，他不肯。賈仁：不要閑說，白紙上寫著黑字兒哩："若有反悔之人，罰寶鈔一千貫與不悔之人使用。"這便是他反悔，你著他拿一千貫鈔來。陳德甫：他有一千貫時，可便不賣這小的了！賈仁：哦！陳德甫，你是有錢的！你買麼？快領了去，著他罰一千貫鈔來與我。陳德甫：員外，你添也不添？賈仁：不添。陳德甫：你真個不添？賈仁：真個不添。陳德甫：員外，你又不肯添，那秀才又不肯去，教我中間做人也難。便好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罷、罷、罷！員外，我在你家兩個月，該與我兩貫飯錢，我如今問員外支過，湊著你這兩貫，共成四貫，打發那秀才回去。賈仁：哦！要支你的飯錢湊上四貫錢，打發那窮秀才去，這小的還是我的。陳德甫，你原來是個好人。可則一件，你那文簿上寫的明白，道陳德甫先借過兩個月飯錢，計兩貫。陳德甫：我寫的明白了。來、來、來，秀才，你可休怪。員外是個慳吝苦克的人，他說一貫也不添。我問他支過兩月的館錢，湊成四貫鈔，送與秀才。這的是我替他出了兩貫哩。秀才休怪。周榮祖：這等，可不難為了你？陳德甫：秀才，你久後則休忘了我陳德甫。賈仁生受陳德甫幫忙，徑對陳德甫說道：本待要安排一杯酒致謝，可也忙，不得工夫，後堂中盒子裡有一個燒餅，送與你喫茶罷。

自從賈仁買了這個小的，可早二十年光景。賈仁妻子亡化已過。那長壽改姓賈，人口順都喚做錢舍。賈長壽一日不使三五兩銀子過不去。豈知賈仁他一文也不使，半文也不用，這等慳吝的緊。近日賈仁染病，不能動止。這天，賈長壽正欲帶著興兒到東嶽泰安神州燒香去。賈長壽喚道：興兒，跟著我見父親去來，看是否多將些錢鈔，等去還願。賈仁：哎呀，害殺我也。過日月好疾也！自從買了這個小的，可早二十年光景。我便一文不使，半文不用。這小的他卻癡迷愚濫，只圖穿吃，看的那錢鈔便土塊般相似，他可不疼。怎知我多使了一個錢，便心疼殺了我也！賈長壽云：父親，你可想甚麼吃那？賈仁：我兒也，你不知我這病是一口氣上得的。我那一日想燒鴨兒吃，我走到街上，那一個店裏正燒鴨子，油淥淥的。我推買那鴨子，著實的撾了一把，恰好五個指頭撾的全全的。我來到家，我說盛飯來我吃，一碗飯我一咂一個指頭，四碗飯咂了四個指頭。我一會瞌睡上來，就在這板凳上，不想睡著了，被個狗舔了我這一個指頭，我著了一口氣，就成了這個病，罷、罷、罷！我往常間一文不使，半文不用。我今病重，左右是個死人了，我可也破一破慳，使些錢。我兒，我想豆腐吃哩。賈長壽：可買幾百錢？賈仁：買一個錢的豆腐。賈長壽云：一個錢只買得半塊豆腐，把與那個吃？興兒，你買一貫鈔罷。賈仁：只買十文錢的豆腐。興兒云：他則有五文錢的豆腐，記下賬，明白討還罷。賈仁：我兒，恰才見你把十文錢都與那賣豆腐的了？賈長壽：他還欠著我五文哩，改日再討。賈仁：記著五文，你可問他姓甚麼？左鄰是誰？右鄰是誰？賈長壽：父親，你要問他鄰舍怎的？賈仁：他假使搬的走了，我這五文錢問誰討？賈長壽：直是這等。父親，你孩兒趁父親在日，畫一軸喜神，著子孫後代供養著。賈仁：我兒也，畫喜神時不要畫前面，則畫背身兒。賈長壽：父親，你說的差了，畫前面才是，可怎麼畫背身的？賈仁：你那裏知道，畫匠開光明，又要喜錢。賈長壽：父親，你也忒算計了。賈仁：我兒，我這病覷天遠，入地近，多分是死的人了。我兒，你可怎麼發送我？賈長壽：若父親有些好歹呵，你孩兒買一個好杉木棺材與父親。賈仁：我的兒，不要買，杉木價高，我左右是死的人，曉的甚麼杉木、柳木！我後門頭不有那一個喂馬槽，盡好發送了！賈長壽：那喂馬槽短，你偌大一個身子，裝不下。賈仁：哦，槽可短，要我這身子短，可也容易。使斧子來把我這身子攔腰剁做兩段，折疊著，可不裝下也！我兒也，我囑咐你，那時節不要咱家的斧子，借別人家的斧子剁。賈長壽：父親，俺家裏有斧子，可怎麼問人家借？賈仁：你哪裡知道，我的骨頭硬，若使我家斧子剁卷了刃，又得幾文錢鋼！賈長壽：直是這等。父親，你孩兒要上廟與父親燒香去，與我些錢鈔。賈仁：我兒，你不去燒香罷了。賈長壽：孩兒許下香願多時了，怎好不去？賈仁：哦，你許下願來，這等，與你一貫鈔去。賈長壽：少。賈仁：兩貫。賈長壽：少。賈仁：罷、罷、罷，與你三貫，可忒多了。我兒，這一樁事要緊，我死之後休忘記討還那五文錢的豆腐。興兒云：小哥，不要聽那老員外。你自去開庫，拿著十個金子、十個銀子，一千貫鈔，我跟著你燒香去來。賈長壽：興兒，你說的是。我開了庫，取了十個金子、十個銀子、一千貫鈔，到廟上燒香去來。

每年三月二十八日，是東岳聖帝誕辰，東岳泰安州廟祝見此日即到，多有遠方人來燒香，便掃的廟宇乾淨，看有甚麼人來。

不遠處傳來：叫化咱，叫化咱……可憐見俺天捱無倚，無主無靠，賣了親兒，無人養濟，長街上可有那等舍貧的爹爹、奶奶呵！廟官哥哥，俺倆口兒一徑來還願的，趕燒炷兒頭香，暫借一坨兒田地，與我歇息咱。

廟祝心想這老人家好苦惱也。既是還香願的，也做些好事，便喚老倆口兒就在這一塌兒乾淨處安歇，明日絕早起來，燒了頭香去罷。

老倆口兒謝了哥哥，打算在此安歇，明日趕一炷頭香咱。老婆婆喊道：佛囉，俺那長壽兒也！

不久，賈長壽與興兒來到廟裡，賈長壽：你看這廟上人好不多哩！

興兒：小哥，咱每來遲，那前面早下的滿了也。

賈長壽：天色已晚，我們揀個乾淨處安歇。興兒，這搭兒乾淨處，被倆口叫化的倒在這裏，你打起那叫化的去。興兒：兀那叫化的，你且過一壁。

老爺爺：你是那個？興兒：這弟子孩兒，錢舍也不認的？便出手打過來。

老爺爺喊道：哎呀，錢舍打殺我也。廟祝連忙趕來：這廝無禮，甚麼錢舍？家有家主，廟有廟主，他老子那裏做官來，叫做錢舍？徒弟，拿繩子來綁了他送官去。

興兒：廟官，你不要鬧，我與你一個銀子，借這堝兒田地，等俺歇息咱。

廟祝：哦，你與我這個銀子，借這裏坐一坐？我說老弟子孩兒，你便讓錢舍這裏坐一坐兒！自家討打吃！

老爺爺：俺這無錢的好不氣長也。老奶奶：老的，咱每依著他那邊歇罷。
老爺爺：廟官哥哥，一個甚麼錢舍，將俺老倆口兒趕出來了。

廟祝：他是錢舍，你兩個讓他些便了。俺明日要早起，自去睡也。

賈長壽：你這老弟子孩兒，你告訴那廟官便怎的？我富漢打殺你這窮漢，只當拍殺個蒼蠅相似。
老爺爺：這都是俺前生業，可著俺便今世當，莫不是曾燒著甚麼斷頭香？揾不住腮邊淚，撓不著心上癢，割不斷俺業情腸。哎！俺那長壽兒也，我端的可便才合眼又早眠思夢想。
天色明瞭也，這邊興兒隨賈長壽上香，賈長壽：東嶽爺爺，可憐見俺父親患病在床，但得神明保佑，指日平安。俺賈長壽情願燒三年香，望東嶽爺爺鑒察咱。那邊老倆口兒也上香禱告：東岳爺爺，則願俺長壽兒無病無痛、無災無難，早早與咱相見。兩邊燒完香，各自回家。

路上老奶奶一陣急心疼，老奶奶叫老爺爺那裏討一杯兒酒來吃。老爺爺見害急心疼，去那酒店裏討一盅酒去咱。老爺爺：哥哥，俺這婆婆害急心疼呵。店小二：對門那一家兒有這急心疼的藥，施捨與人，你問他討一服去。老爺爺：是真個？俺去對門討一服兒急心疼藥去來。店小二：大清早起，利市也不曾發，這兩個老的就來教化酒吃，被我支他對門討藥去了。便心疼殺他，也不幹我事。我自前後執料去也。

自從賈老員外買了那個小的，今經可早二十年光景了。老員外一生慳吝苦克，今亡逝已過。那小的長立成人，比他父親在日，家私越增添了。他父親在日，人都叫他做錢舍，如今那小的仗義疏財，比老員外甚的不同，人都叫他做小員外。一向在他家上些帳目的陳德甫，這幾年間精神老憊，只得辭了館，開著一個小小藥鋪，施捨些急心疼的藥。雖則普濟貧人，然也有病好的，酬謝些藥錢，他也不敢辭，好將來做藥本。今日陳德甫鋪裏閑坐，看有甚麼人來。這時老爺爺攙扶老奶奶來到藥鋪，作揖道：先生可憐見，我那婆婆害急心疼，說先生施的好藥，好漢不揣，求一服兒咱」。陳德甫一見老倆口兒，客氣說道：老人家免禮。有、有、有，我這一服藥與你那婆婆吃了，登時間就好。則要你與我傳名，我叫做陳德甫。老爺爺道：多謝了。先生叫做陳德甫，陳德甫……婆婆，這陳德甫名和好熟也！老奶奶說道：「老的，咱賣孩兒時做保人的，不是陳德甫？」老爺爺道：是真人，我過去認他。陳德甫先生，原來你也這般老了也。陳德甫道：兀那老的，你那裏人氏？姓甚名誰？因何認得老夫來？老爺爺道：那是二十年前事，說起來痛嗟咨。常言道：聞鐘始覺山藏寺，這搭兒裏曾賣了一個小廝。陳德甫道：你莫不是賣兒子的周秀才麼？老爺爺道：我常記的你個恩人名字。陳德甫道：你還記得我齎發你那兩貫錢麼？老爺爺道：我怎敢便忘了你那周急濟貧時？陳德甫道：秀才，你歡喜咱。你那孩兒賈長壽，如今長立成人了也。老員外亡化過了也。老爺爺道：陳先生，俺那長壽孩兒好麼？陳德甫道：賈員外的萬貫家財，都是你的孩兒賈長壽掌把著，人皆叫他做小員外哩。老爺爺道：陳先生可憐見，著俺那孩兒來廝見一面，可也好也？陳德甫道：你要見他，待我尋他去。賈長壽自從泰安山燒香回來，父親亡逝過了，如今營葬已畢，無甚麼事，去望陳德甫叔叔走一遭。兩人逕自撞見，賈長壽說：叔叔，我一徑來望你也。陳德甫道：小員外，你歡喜咱。賈長壽道：俺喜從何來？陳德甫道：我老實的說與你知。你當初原不是賈老員外的兒子。你父親是周秀才，偶在打員外家經過，我是保見人，將你賣與那員外為兒。你今日長立成人，現有你的一雙父母在這裏，要與你相見。我說兀的做甚，二十年來把你瞞，老夫說著尚心酸。可憐你生身父母饑寒死，直與陌路傍人做一般。則這兩個，便是你的父親母親，你拜他咱。賈長壽一望，驚覺道：這是我父親母親？住、住、住，泰安神州，我打的不是你來？周榮祖瞧見賈長壽，直呼：泰安神州打俺的，不是這廝麼？張氏云：俺認的，他正叫做錢舍哩。賈長壽云：俺著實是不認得你。陳德甫云：端的怎生來？老人家請息怒。小員外，似此怎了也？賈長壽云：叔叔，你不知道，我在泰安神州打了他來。他如今要告我去，我如今與他些東西，買囑他罷。陳德甫云：與他甚麼東西？賈長壽云：我與他一匣子金銀，只買一個不言語。陳德甫云：怎麼買個不言語？賈長壽云：他若不告我，我便將這一匣子金銀都與他；若告我，我拚的把這金銀官府上下打點使用，我也不見得便輸與他。陳德甫云：小員外，你放心，我和他說去。陳德甫轉告了周榮祖及張氏，請他們兩樁兒隨自揀去。周榮祖向張氏說道：婆婆，孩兒在泰安神州打俺時節，他也不認得俺。張氏說：你個愛錢的老弟子孩兒。周榮祖直要將鑰匙來打了這鎖，待看這銀子咱。看後驚訝說道：這銀子上鑿著"周奉記"，周奉記？可不原是俺家的來！陳德甫云：怎生是你家的？周榮祖云：俺祖公公止叫做周奉記哩。
賈員外，賈員外，虧了他二十年用心把鑰匙，也則是看守俺祖上的金貲。

這時店小二上聞得小員外認著了他親爺親娘，也去看了。店小二見到周榮祖問道：老人家，你那婆婆害急心疼，可好了麼？周榮祖回道：多謝哥哥，俺婆婆好了也。想起二十年前，曾在你店裏，你不捨與我三盅兒酒吃麼？店小二云：小子沒記性，這遠年的帳都忘了也。周榮祖云：孩兒，你依著我者：陳德甫先生二十年前曾為你齎發俺兩貫鈔，俺如今半這兩個銀子謝他。陳德甫云：我則是兩貫鈔，怎好換你兩個銀子？那賈老員外一生愛錢，也不曾賺得這等厚利，這個我老夫決不敢當。周榮祖說道：若不是陳先生肯把恩施，俺周榮祖爭些和雪裏停屍。則這兩貫鈔俺念茲在茲，常恐怕報不得你故人之賜，又何須苦苦推辭。陳德甫云：多謝了老員外。周榮祖又說：賣酒的哥哥，我當日吃了你三盅酒，如今還你這一個銀子。店小二云：這個小子也不敢受。周榮祖道：論你個小本錢茶坊酒肆，有甚麼大度量仗義輕施，你也則可憐俺饑寒窮路不自支。如今這銀一個，酬謝你酒三卮，也見俺的情私。店小二云：這等，小子收了，多謝老員外。周榮祖：孩兒，這多餘的銀子，你與我都散與那貧難無倚的。可是為何？這二十年來俺罵的那財主每多了也。賈長壽說道：父親，你孩兒都依你便了。張氏云：俺一家同到泰安神州回香去來。
不知何時，靈派侯已來到，看到這一幕，在半空顯化云：周榮祖，你如今省悟了麼？這二十年光景，你可都看見了也。周榮祖齊同大眾拜伏，云：是那方神聖降臨，愚民不知，乞賜指示。靈派侯云：吾神乃靈派侯是也。你一行都跪著，聽吾神吩咐：為人稟命生於世，但做事不可瞞天地。貧與富前定不能移，笑愚夫枉使欺心計。周秀才賣子受艱難，賈員外慳吝貪財賄。若不是陳德甫仔細說分明，怎能夠周奉記父子重相會。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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