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中途之家(c)-輪椅上的公主 │愛情公寓交友網站與聊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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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第五章:中途之家(c)
作者: 輪椅上的公主	日期: 2008.07.02　　天氣: 　心情:

在中途之家的這一個月裡，我的情緒仍然十分不穩定，常常為了一點事情就哭起來，也常常會對外勞大發脾氣。每當我哭的時候，劉老師就會先放下手邊的工作，跟我會談，了解我為什麼感到難過，並且給予一些安慰與支持，無形之中便對老師產生了一種很強的信任感，覺得什麼事情老師都一定會盡全力幫我想辦法。當時的我，情緒上算是比較低落，因此老師會請其他同學多關心我，像是吃飯時找我一起吃之類的，體能訓練時也會請班長多照顧我一點，可能因為我是唯一的女生吧，所以每個人都對我很好，有個杜大哥常在週末時叫我出來房間外面跟大家一起聊天，還有個陳大哥在結訓前送了我一隻穿牛仔洋裝的泰迪熊，每個冬天我都是抱著那隻熊睡的，即使後來住院復健時也會把熊帶到醫院去。
我的神經痛，狀況十分嚴重，白天的時候會讓我皺著眉頭一臉苦瓜樣，晚上的時候則會讓我難以入睡導致爬起來痛哭，那是真正的、痛到哭出來。有天半夜我又是因為神經痛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跑去找老師，老師想了一下後從櫥櫃的角落拿出一瓶高梁來。老師問我「你是不是不會喝酒？」我抽抽噎噎的回答「對啊」，於是老師幫我倒了一小杯，說「喝下去等會你就睡著了」，並且再三叮嚀我絕對不能告訴其他人。這是我第一次喝高梁，看那透明的液體一點威脅性都沒有，誰知聞起來是那麼的嗆鼻，我捏著鼻子像喝藥一樣的乾了它，然後馬上狂灌白開水，想沖掉難聞的酒味。那一夜，果真很快的就睡著了。訓練期間，有天我爸來看我，當時我想請阿雅回家自己一個人拼看看，老師說要跟家長討論，老爸不放心我自己一個人，認為我想自己來可以，但至少旁邊有阿雅看著，他也可以不用那麼擔心，不然萬一我跌倒，又摔斷了什麼骨頭不就糟糕了？那次老師有跟老爸說給我喝酒的事，沒想到老爸非常的認同，後來我回家後陸陸續續喝了茅臺、威士忌、白蘭地等，每次我都一直喊著「好了啦，好了啦，不要再倒了啦！」老爸都一邊倒酒一邊說「哪有多，這是好酒，很香耶！」可是我每次都喝得一點也不享受，有時喝到一半就嘩啦嘩啦的吐了。有次堂姊跟我說，白蘭地加蜂蜜再加一杯的水和冰塊就可以很好喝，我一試果真順口多了，喝足了睡著了，誰知半夜竟忽然爬起來吐。從此我對灌醉自己以躲過神經痛便敬謝不敏。但是現在想想，這個方法雖然失敗了，但總算是一種嘗試，凡願意嘗試就是在給自己機會，畢竟沒試過怎麼會知道行不行呢？尤其在痛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真的是只要能減輕一點點痛苦的辦法都願意去試；曾經一個人在深夜哭喊著，「神啊，請來救救我吧，只要能讓我不痛，不管是什麼神，我都願意信你！」肉身的脆弱如此清楚的攤在跟前，不朽的靈魂又要向何處召喚？
每一期的中途之家都會有一趟淡水之行，我們當然也不例外。那天一直飄著細細的雨，大家先搭復康巴士到達桃園火車站，再來就開始了充滿冒險的一天。老師先帶領大家走過固定的障礙最少的路線，然後在站務人員的幫忙下依序進入電車車廂，加老師一共六台輪椅把車廂擠得滿滿的，老師沒辦法走來走去的指揮大家，只能口頭發號施令，誰該佔哪個位置，誰又該注意些什麼；電車上的人們應該從沒同時看過那麼多台輪椅吧，流動的眼神裡帶著驚訝與好奇。但我不僅覺得無所謂，甚至還覺得那麼多台輪椅出來集體行動真是酷斃了！搖搖晃晃的到了台北，老師熟門熟路的帶大家找到通往捷運台北車站的電梯，那台電梯藏在一個陰暗又曲折的走道底，沒走過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找的到，希望有天車站能為我們這些身障者設計一條至少光線比較充足、標示比較清楚的動線，真的沒有道理，因為我們坐輪椅就必須忍受低人一級的交通服務呀。找到電梯後，老師先示範輪椅要怎麼推怎麼挪，才能在狹小的空間內一次塞進兩台輪椅。全員到齊準備搭捷運時，老師提醒大家，平常搭捷運時最好能到第一車廂、這樣車長才看得到我們、若有緊急狀況也能馬上幫忙，可以主動向車長告知欲下車的站別名，車長知道了就會多注意一下我們的安全。最重要的是，由於列車和月台間有間隙，所以一定要後輪先進車廂，就像在倒車一樣；下車的時候，也一樣要用後輪先出去，如果想直接正面進出車廂，除非有很好的孤輪技術，不然很可能發生前面小輪卡在月台間隙的慘狀。總之，安全駕駛小心為妙。班上有來自苗栗和彰化的同學，他們都是第一次搭捷運，我雖然不是第一次搭捷運，但也是第一次「坐輪椅」搭捷運，一樣覺得每件事看起來都很新鮮，尤其當列車行駛到家的附近時，感覺真是五味雜陳哪，我受傷後還不曾回過家，這是第一次那麼接近它，那些我從小走到大熟悉到不行的街道慢慢從我眼前溜過，是如此的近在眼前、卻又同時遠在天邊。
非假日的淡水、飄著細雨的淡水，好像整條路上就我們這群人而已。出門前我就一直擔心導尿的問題，所以遇到有無障礙廁所的地方時，老師都會特別幫我注意。即使有阿雅幫忙，我在輪椅上導尿一次還是快要半小時，這時候其他人就一邊抽菸一邊閒聊的等我。平常我習慣在床上半躺著導尿，在廁所裡輪椅上導尿的經驗，打破了我加諸於自己身上框框；如果只要有無障礙廁所就能導尿的話，不就代表以後我想去哪都不成問題了嗎？坐輪椅的世界，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又寬了一點。大部分時間老師會要我們自己推輪椅，遇到不平的路面或有危險的坑洞時老師都會在一旁大聲提醒，推不動了或是有斜坡的地方才讓外勞幫我們推。
到淡水是一定要吃阿給的，吃飽了老師讓大家自由閒逛，很多人都跑去遊戲攤玩，也贏了不少獎品回來。除了阿給之外，到淡水的人九成都會去坐渡輪，而我們、坐輪椅的我們，竟然也要去坐渡輪耶！天啊，怎麼可能？這是真的嗎？老師每個月都帶學員來淡水，似乎已經跟船老大混的很熟了，因為搭在碼頭和遊艇之間的汕板會隨著水流而波動，所以船老大會幾個人合力將我們人連輪椅的抬上船，膽小的我死命的尖叫、叫的喉嚨都快沙啞了，上船後船老大還好心的把我推到快艇的最前面，說「小姐，這裡視野比較好。」可是遊艇前進時的水花一直往我坐的方向濺，船在行駛中我又不敢亂動只能一直用手遮擋濺過來的水花，此時好心的船老大又出現了，遞給我一把透明的雨傘，真是……貼心的服務啊。這次坐渡輪的經驗真的是叫我畢生難忘，即使已經過兩年了，某些畫面想起來還是驚心動魄的，當時的尖叫、所謂好的視野和那把傘，永遠都忘不掉，就像刻在心上了一樣！
短短的一天裡，我們學會了搭火車和搭捷運、還坐了渡輪，原以為坐了輪椅就像動物園裡的動物一樣只能在固定的範圍裡活動，沒想到我們還是可以到處去的！原來，世界並沒有因為我們坐輪椅就毀滅了；原來，世界還是在那裡，雖然沒有變大，但也一點都沒變小；原來，我們原先習慣的世界並沒有不見。只是多了輪椅，我還是我、世界也還是世界。這次外出最大的收穫就是，眼界開了，心門也跟著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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