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中途之家(b)-輪椅上的公主 │愛情公寓交友網站與聊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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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第五章:中途之家(b)
作者: 輪椅上的公主	日期: 2008.07.01　　天氣: 　心情:

開訓沒幾天，我們就有「戶外教學」了！原來中途之家為了幫助傷友們重新適應社會，所以每個禮拜都有安排戶外教學課程。很多人坐了輪椅之後就不敢出門，會害怕路人的眼光，可是團體活動的話，就可以彼此互相壯膽，反正坐輪椅的又不只你一個，人家看的也不一定是你。我剛受傷時脾氣很壞，很討厭人家盯著我看，有一次我在醫院裡搭電梯時忍不住罵隔壁一直盯著我看的病人「看什麼看？！」沒想到幾秒鐘之後聽到的回答竟然是「欣賞也不行嗎？」那大概是個腦傷的病人，講話不是很清楚，後來我仔細的想，也許他是看見我自己推輪椅、而自己卻必須靠別人幫忙，所以覺得我很厲害吧？有點後悔當時沒有去跟對方道歉。這件事給我上了很深的一課，也是我常跟其他病友分享的小故事，不要打從心底的自卑，如果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自然會感到投向自己的眼光似乎都是不友善的，其實別人看你可能是覺得你很勇敢或是覺得你很不簡單，被看的時候不要低落，要揚起微笑驕傲的走過去。
第一個禮拜外出是去大賣場「愛買」，讓學員們如果有缺什麼生活用品的話可以補貨。我們搭的車子叫「復康巴士」，它是由一般的小巴士改裝的，車尾掀開後可以電動動操控升降機，升降機先水平伸出車外，待降至地面時輪椅便可整台推上平台，等升降機與車廂地面同高時輪椅便滑進車子裡，每個人都坐在自己的輪椅上就可以了。第一次搭乘復康巴士時，真的很興奮，從來不曉得世界上還有這種專為輪椅族設計的車子，感覺好像是從小叮噹口袋中拿出的道具喔！
車子開出地下室後，灑在眼前的是輕輕的冬陽，被關在醫院四個月的我，第一次外出，心情是那麼雀躍，有同學、要逛街，一切是那麼的歡樂，就好像小孩子難得出門郊遊一樣。緊緊盯著車窗外的街景，一丁點都不想錯過，有行道樹和很多的檳榔攤，我看著穿著火辣的檳榔西施，心裡竟然難過了起來，曾經我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辣妹呀，可是卻再也不能穿露背裝碎花裙熱褲尖頭鞋了，惆悵悄悄爬上了心頭。
到愛買後大家便各自散開，我去買了一把吹風機。發現賣場外竟然有NET的專櫃，馬上衝進去逛了起來。從以前就很喜歡NET，雖然定價貴了點，但若搶在打折時也能找到不錯的特價品，而且在NET可以盡情試穿直到你累了為止，沒有店員會來打擾你。選了幾件有興趣的單品後打算試穿看看，卻發現進不去試衣間，因為試衣間的門框太小了，輪椅根本就進不去。我跑出來找到正對著鐵板麵大快朵頤的劉老師，問老師該怎麼辦，老師說「這個是真的沒有辦法欸，大部分都是先買回家，穿了不適合再拿去店裡換。」連我心中萬能的老師都說此題無解，心情瞬間掉到了谷底，難道我這輩子都再也沒辦法享受試穿的樂趣了嗎？買衣服沒試穿怎麼買得到合適自己的衣服呢？
下午的陽光依然是不刺眼的金黃色，我的心卻是暗沉沉的灰黑色。坐在回程的車上，我竟然啜泣了起來，為什麼進不去試衣間，為什麼再也不能打扮的美美的了？一車的男人被我的眼淚搞得手足無措，慌亂的安慰著我。他們心裡可能正想著「進不去試衣間有那麼嚴重嗎」，對我來說，的確是很嚴重！每個人的興趣都不同，就像畫家失去視力時會發瘋，鋼琴家失去聽力時會發瘋，足球員失去雙腳時會發瘋，廚師失去味覺時會發瘋；我的興趣之一就是打扮自己，再也沒辦法好好打扮自己讓我想發瘋，極度的沮喪。剛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走路時我沒崩潰，因為想著即使坐輪椅我還是可以穿得很美，然後很優雅的推著輪子；但是當我知道事實不是這樣的時候，真的很難接受。我的腳沒了知覺又容易水腫，所以再也不能穿漂亮窄版的淑女鞋；我的腿因為完全不會動而萎縮的很快，所以再也不能穿熱褲或裙子了；我常要彎腰拿東西或轉位、且坐輪椅又比一般人矮了一大截，所以再也不能穿低胸露被或斜肩的衣服，除非我不介意曝光。如果人生就要一直這樣醜下去，我想詛咒全世界的鏡子都碎光光。
回到中心後，開復康巴士的陳宗聖要我留下來聊個天。我說我有憂鬱症，覺得人生一點希望都沒有；他說他也有某種疾病，每天一起床就先是6顆藥當早餐。我說不能進試衣間不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人生還有什麼樂趣？他告訴我只要學會開車，坐輪椅一樣可以去任何地方啊，甚至當你會了孤輪過障礙物，可能大部分的商店也都有辦法進去，他從來都不覺得有什麼地方是去不了的。一邊抽菸一邊打電話請他女友帶一罐水來給他，他女友穿著牛仔褲休閒鞋和一件簡單的上衣，可是看起來卻很可愛很有朝氣。陳宗聖繼續說著，不能進NET沒有關係，他知道有個地方叫「思夢樂」，那裡沒有門檻，衣服褲子內衣鞋子樣樣有，而且也能在那邊試穿，不如找一天帶我去吧。而且為什麼坐輪椅就不能當辣妹，是誰說的？只不過是不能走路而已，為什麼沒辦法打扮自己？為什麼不能再穿得很辣？脊髓損傷界裡有輪椅公主、輪椅天使，為什麼就不能有輪椅辣妹？只不過是不能走路而已，我們還是有權力去追回一切自己仍然想要的東西！
陳宗聖的話給了我很大的鼓勵。隔了幾天我打電話說要給他看我穿得很辣的樣子。當時是冬天，我身邊有一條圍巾，不是毛線織的那種，是輕薄的棉布，打開來是塊很大的長方形，我用絲巾包裹住自己的身體，露出了整個光潔的頸項和肩膀，他看到我時說「對啊，這樣不是很漂亮嗎？」一抹自信重新回到了我的臉上。後來雖然因為天天下雨而沒去成思夢樂，但他還是跟女友到思夢樂買了一套衣服送我，穿上新衣服的驚喜和溫暖是我得到的最珍貴的一份禮物。謝謝陳宗聖為我打開了通往另一個光鮮世界的入口，坐輪椅的人一樣可以很繽紛，人生並沒有變成黑白的。
這對我來說是門困難的功課。受傷的前一兩年，我幾乎都不願意逛街，當我看到漂亮的洋裝和迷你裙時，還是會感覺難過，還是會覺得眼角好像快濕了。
我很喜歡蕾絲雪紡紗之類的材質，受傷前不是打扮得很夢幻，不然就是很lady；受傷後，開始慢慢學習去欣賞最適合自己現況的休閒風或運動風，與其一直惦記著曾經擁有過的美好而感傷，不如帶著笑的接受新的自己，不是嗎？逛街時對美麗的衣服用欣賞時尚的眼光去看，至於真正要穿的衣服還是要能滿足大量運動需求的才行。現在平常的我大多穿著輕鬆的休閒服，至於那些性感的夢幻的衣服，就留著約會時再來一展風情吧！
中途之家的課程中，體能訓練佔了很大的一部份，因為腳不能再為我們工作了，只好用上半身來完成所有的事囉。每一個能生活自理的SCI必定都擁有著強大的手臂力量，推輪椅要用手、轉位要用手，如果手沒力就一直訓練到有力唯止吧！除了在教室裡使用一些器材做重量訓練之外，我們最常做的運動就是推輪椅，晴天時繞著醫院的外圍推、雨天時就在室內較無人的長廊或地下停車場推。繞著醫院外圍推輪椅時，有一段路風勢非常強勁，想通過時必須用加倍的力氣才行，不然就會發覺自己好像一直停在原地，有時也會被風吹的輪椅前進的方向都歪了；即使如此，辛苦的汗從來不會白流，一段時間後我的臂力確實增強了點。因為我是班上唯一的女生，所以總是推的最慢的一個，班長發覺我不見時都會請所有同學先定點休息一下，點支菸，等我這個永遠都珊姍來遲的小女生。班長曾經跟我說：「雖然你推得很慢，但最後你都會推完全程，不會半途而廢，讓我覺得十分有毅力。」這就是團體生活的溫暖之處，當你落後了，夥伴們會等你，當你累了，夥伴們會鼓勵你；這種感覺令我放心，令我知道我不是只有一個人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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