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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別被自己打敗
作者: 況明潔	日期: 2010.05.13　　天氣: 　心情:

兩年前當很多公司開始裁員或減薪時，我們公司一直沒有動靜。大夥正暗自慶幸時，卻傳來公司因海外債券問題被打入全額交割股，一下子要擔心被裁員，一下子又怕無薪假漫延，整個公司的氣氛額外的詭異不安。

原本上二休一的班表變成上一休一，後來又變成上一休二，休息時間變多了卻沒有人高興的起來。單身的只要節約些還可以過日子，但要養家的人就像世界末日，因為就算去兼鐘點工，也多因年齡限制而少了機會。經濟的重擔讓休假的人怕被裁員而寧願上無給班，而上班的人因為心事太多也不自覺的總是嘆氣，放假過後最怕聽到某個認識的人不見了，更怕被叫去辦公室，就這麼搞不清楚狀況地戰戰兢兢過日子。

好不容易捱到最近景氣回春，無薪假減少了以後，大夥總算可以較安心過生活了，於是三姑六婆們在下班後難得又聚在一起聊家常，這才發現一年多來大家的過法都不一樣。

大多數的人都選擇宅在家裡減少開支，少數的人找到兼差，卻也都是基本時薪的勞力活，只有一位同事在沒上班的日子去做進修，利用政府的人力加值去充實技能，不但免費學到了許多知識，又靠著老師的介紹找到另一家上市公司的幹部職。聽他說完後，大家都忍不住羨慕地快掉口水，覺得他就像中了樂透的幸運。

果然同樣的時間因為運用的方式而有不同的結果。每天哀聲嘆氣的怕被裁員，沒有一分鐘過得安心；利用時間去充實自己，不但沒時間想太多，又為自己開創了新的道路，真是個聰明的做法。

我想，我也該為自己找個方法，不讓自己擔心被裁員才是。

在我因車禍住院期間，開刀後的疼痛讓整天躺在病床上的我唉聲歎氣，脾氣也像火山似地異常不穩定，令家人萬分頭痛。

直到有一天我在走廊上遇到住在隔壁病房的老爺爺，於是和他攀談幾句，才知道他是因為癌症而住院，並且在前幾天才剛和死神搏鬥。由於需要化療，老爺爺的頭髮已經全部掉光，身體也像火柴棒般消瘦，但我每次看到他時，他總是笑臉迎人，讓人絲毫感受不到他得了癌症。因此我忍不住問道：「生了這麼嚴重的病，為什麼還能笑臉迎人而不是自怨自艾？」

老爺爺回答道：「疾病並不痛苦，死亡並不可怕，死亡並不是代表著生命的結束，只是到天堂的必經之路。而且我深信在另一個國度裡，我的生命會持續的發光發熱。因此只要我還活著，我都要開開心心地度過每一秒鐘，並且把這份快樂散播給周圍的人。」

回病房的途中我不斷思索著老爺爺的一席話，的確，生命的價值不是上天賦予我們的，而是自己賦予自己的，只有我們自己才能決定生命的價值，所以我決定要像老爺爺的態度學習，讓生命更璀璨更精采。

夜深人靜時，記憶庫好像就容易被打開，一筆一筆的塵封往事像螢幕的跑馬燈不停浮現，其中阿嬤出現的頻率很高，那是好久以前的阿嬤，黑髮、四肢靈活、笑臉迎人，身旁總跟著年幼時的我。

因為父母白天要工作，所以由阿嬤在家照顧我，她最愛抱著我坐在門口看過往的車輛，順便教我算術，一天中有很多時間都這樣打發，那時經過的汽車機車很少，印象中都沒超過一百。有時她會帶我搭公車到街上逛，去了哪些地方已模糊，唯獨一件事歷歷在目，有一次她帶我進一間漆黑房子，天花板一隅有亮光，一個用紙板做的巨大蜘蛛身體掛在牆角，卻沒有頭，正狐疑時，一個人頭突然出現，把我嚇了一跳，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只是表演。

我逐漸長大，阿嬤卻日漸衰老，她正遭受時間無情的摧毀，四肢不聽使喚，眼睛看不見，耳朵極度重聽，大腦也不清楚了，她甚至記不得子孫輩的名字，搞不清楚誰是誰。阿嬤就像停擺的時鐘，只能靜靜地躺著。

阿嬤的時鐘靜靜地躺在牆上，不再向前擺了，它停止的時間是在多年前得了白內障之後。白內障讓阿嬤的世界變成黑暗，因為黑暗讓阿嬤寸步難行，終日以床為家，久不用的雙腳也就漸漸萎縮退化，從此，除了洗澡、上廁所外，床就是她的世界；後來，連大小便也在床上解決了。

阿嬤的時鐘不只停擺，還常常倒轉，像八點檔連續劇不斷前情提要，倒轉到某年某月某日某時，通常都是很久很久以前，是我不曾參與的時間和地點。有一次她一直大喊母親的名字，原來她要母親趕快煮午餐送到果園給正在摘龍眼的阿公吃，慢了阿公就要罵人了，但當時阿公就躺在她旁邊睡午覺。又有一次，她自言自語似乎和某人對話，對話內容是她問這人嫁女兒的一些習俗，這人竟是已過世多年的隔壁姑母。某個下大雨的夜晚，阿嬤一直哭喊，「娘累！娘累！」娘累是母親的意思，我曾在喪禮聽到有人這樣哭喊過世的母親，我想阿嬤應該是夢到已過世多年的阿祖。

是不是年紀大了，雙腳動不了、眼睛看不見就只能躺在床上，每天與你互動最頻繁的人就是外籍幫傭，餵你吃飯、幫你洗澡、處理大小便。兒孫們除了叫你吃飯，問你要不要「放尿放屎」外，其他的就懶得說了，反正你也聽不到、聽不懂。愈來愈少人和你聊天，同齡的朋友不是走了，就是也和你一樣躺在床上，所以也沒有朋友來找你。不住在一起的親友只有過年才會出現，所以你愈來愈搞不清楚誰是誰？沒有新的對話、沒有新的體驗，只能回憶，將時鐘倒轉到以前某刻，去那裡尋找和兒時玩伴一起到河邊捉魚的歡樂，去那裡尋找娘累慈祥的容顏，去那裡尋找和另一半共乘腳踏車的甜蜜，只有回到那裡才能得到慰藉。

最近阿嬤的時鐘倒轉次數愈來愈頻繁，她總是在睡夢中以不同角色的口吻和某人對話，有時她是一個小女孩，有時是媽媽，有時是婆婆，有時是阿嬤，她也常常說「昧返來去」；叔叔說「昧返來去」就是要走了，也就是死的意思，但也許阿嬤只是想回到那個屬於她的年代、屬於她的地方。在那裡，她可以抱著金孫坐在門口數過往的車輛，也可以帶孫子到街上看蜘蛛人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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