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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錯亂,步要太任性!! 《前一篇 回他的日記本 後一篇》 謎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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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魚與沉默
作者: 藍色的星空 日期: 2013.04.08  天氣:  心情:
陳教授很不喜歡說話,能不說話的時候絕對緊閉著嘴巴。


陳教授是我多年前的好友與知己,如今他已經是某知名大學的教授。


幾年前他在學術發表會上,發表了一篇關於「現代青年的閱讀與價值崩壞」的論文。


發表前原以為會引起社會少年的韃伐聲浪。這是一個相當敏感的話題,陳教授甚至考慮到來自政府方面的隱瞞與壓力。但令人跌破眼鏡的是作品發表後,這篇看似挖傷疤的論文卻相反地引起社會上許多無名青年的共鳴,就連文化研究人員都大力的鼓吹,陳教授因此聲名大噪。

論文被社會大眾所接受應當是件好事,但陳教授卻一點都不想出名,更遑論任何交際應酬的場所。


陳教授極度討厭那些虛偽而矯情的社交場合,儘管如此身邊的朋友都勸他應當去認識一些人。

「說不定對你的事業和未來更有幫助呢?」


「陳教授我跟你說啊!這打鐵就要趁熱啊,不然將來後悔就來不及了。」


「你難道以為你還寫得出相同的論文嗎?別傻了。」

但他只是緊閉著嘴巴,雙眉皺緊反覆搖頭。


陳教授痛恨極了那些為他而舉辦的演講活動和那些從來不讀他的論文,卻出現在台底下聽他演講的那些人。

不管他們是從多遙遠的地方趕來,如何有心的推掉所有的工作與牽絆,陳教授仍然不削一顧。


他每次上台前總巴不得台下的觀眾寥寥無幾,最好都沒有人在台下聽他說話,他就能因為沒人的藉口而推托掉了。但是這個願望卻從來沒實現過,甚至有些人的面孔是他在上一次的演講中見過,他巴不得這些人通通在眼前消失。

所以陳教授在台上演講總是很暴躁,動不動便發怒,用惡劣的口氣來講述他的論文。他希望能藉此減少一些該死的觀眾,以及他那一場場討厭的演講場次,但似乎全世界都要唱反調似的,毎次的演講只要他講的越憤怒,越惡劣,那些坐在台下的觀眾反而聽的越起勁。

毎個人在心中都不禁想著:「哇!原來這才是發表了『現代青年的閱讀與價值崩壞』的教授啊,只有這個演講者跟別人不一樣。」那些坐在底下的觀眾反而陷入了崇拜的瘋狂中。

陳教授的興趣其實是一個人躲在家裡靜靜看書。他也喜歡看海、逛植物園,以及養魚。

只要是不要讓他能開口的活動,安安靜靜的他就喜歡。他會用簡訊或信箱向我抱怨他的論文,這篇教導全世界的青少年要多麼琢磨於文字的論文,如今反倒迫使他沒時間頓足於文字之上,四處奔走,一場場的演講讓他說了論文數萬倍的字量。

陳教授非常憎恨語言。非常。

「為什麼毎個人每天都要說那麼多話?」
「真的有那麼多話非說不可嗎?」
「如果有一天可以再也不必說話,安安靜靜的,該有多好?」
他的簡訊裡這樣告訴我。

陳教授喜歡養魚,養魚的時候什麼話都不用講。


魚群的世界裡一切充滿寧靜,沒有聲音可以打擾彼此的生活。他嚮往極了。陳教授始終相信在一個沒有語言的世界是可以靠眼神的交流,靠相處的共鳴來讓對方了解一切,就像魚一樣。

陳教授嚴重懷疑人類的退化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他心中那個不用依賴語言的社會已不復在;


他實在很想很想變成一尾魚,他不斷想著、走著、想著終於,他默默地落下了眼淚。

除了死忠追尋他的支持者外,陳教授身邊的人都認為他瘋了,而且瘋的很嚴重。

他的老婆不敢相信在外面舉辦一場又一場的演講活動,口才伶俐的先生,回到家裡卻連一句老婆都不會說,像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就連唯一的兒子都不知怎麼接近那個不說話的父親,兒子幼小的心靈底總不斷回想著,父親上一次親口對自已說出來的話究竟是什麼?

那些來家裡作客的朋友,看到一聲不吭的陳教授坐在沙發上,也紛紛認為他已經發瘋了,為了論文,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發瘋了。

家裡的他,外面的他,這兩者已經完全分隔異化了。


陳教授甚至不認為外面正在演講的是他自己,他只活在沒有音量的世界中,他的世界從來就沒有半句語言。

這樣的陳教授,也開始影響到之後舉辦的演講。

陳教授舉辦的演講活動中,講話的次數越來越少,一場近乎二個小時的演講,從一開始帶著憤怒滔滔不絕的二個小時,漸漸的變成一個半小時,然後不到一個小時。那一天,我受了朋友之邀前來台北聽某位教育文化的先驅教授演講。

好巧不巧,台上的演講人正是陳教授。

那天陳教授跟之前一反常態,臉上沒有半點怒意,可是自主持人將他介紹上台後便沒講過一句話。投影片卻依照他之前演講的速度照常播放,可是陳教授卻不說話了,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所有人在台下面面相覷,就連站在一旁的主持人也緊張了,在台邊底下不時擦汗,來回踱步,怎麼辦呢?怎麼辦呢?怎麼辦呢?一位機靈的工作人員大膽走向台前,朝陳教授點了一個抱歉的禮,然後著手檢查陳教授面前的麥克風。

「喂喂。」


四周的音響傳來洪亮的聲音,連絲毫雜音都沒有。

兩個小時過去了,投影片已撥畢,一場怪異詭譎的演講就此結束。陳教授在台上向各位觀眾行了一個點頭禮,然後便下台了,就像他之前千百次的結束動作一樣。

演講真的結束了。


觀眾卻開始鼓噪,大聲嚷嚷著:


「我們被騙了,這是一個世紀的大騙局。」


「我們付出時間和金錢特地跑來這邊聽演講,結果卻在這裡呆坐了兩個小時。」


「上台卻連一句話都不說是在搞什麼東西阿?」


「主辦單位難道都不用出來說明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阿?」

而相信陳教授的支持民眾則大聲喧嘩:


「我相信教授這場演講一定有什麼重要的啟示。」


「教授的文化已經超脫的我們社會的極限了。」


「這才是一場最極致的演講阿!」


「教授太棒了!」


「我有預感教授一定會再寫出革命性的論文,因為教授已經得到神啟了。」

聽完演講的群眾在台下就此分成兩派,相互爭辯,喋喋不休,沒有人記得這場演講已經結束了,四周的佈景已經開始收拾,陳教授早已離開。

隔天一早,新聞馬上以頭條新聞之姿報導了昨天那場演講。

『陳教授以嶄新的演講方式,顛覆了以往文化的表現方式,演講不再是用灌輸性的催眠言語教導,而是用一種全新自由領會的方式來訴說。陳教授這次的舉動不僅讓社會文化更上一層樓,並且間接的教導了所有人自由接納與想像的概念,這絕對是一場跨時代的演講。』

新聞鏡頭切換到昨天陳教授正在演講的畫面,只見螢幕中的他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台前,笑瞇瞇的表情像是嘲笑般的俯視群眾。

那篇新聞以勢如破竹之姿創下了有史以來最高收視率,就連放在youtube上的新聞片段也創下了可怕的點閱率,接連超越了麥可傑克森與披頭四的點擊紀錄。

各大電視節目紛紛要求陳教授能上他們的節目,甚至不惜為了他開出全天候單獨專訪。

節目公司重金禮聘高級長禮車以及保鑣全天保護。絕對有一位貼身的專任助理在陳教授身邊待命,衣服是國內最高級的裁縫師跟服裝設計師聯手打造的,節目結束後可以帶回家。吃的食物絕對沒有問題,我們派國內外六星級的主廚親自為陳教授烹調,一場的通告費20萬好不好?那50萬呢?還是100萬,100萬夠不夠,不夠我們還可以加碼。

但陳教授都一一拒絕了,他一點也不想上電視,他對更多人認識自己感到反感,他最不願意說任何話。

自從那次的演講後,接下來的演講也是依然。近兩小時的演講,全場是一片沉寂,沒人說一句話,每個人都用最清靜的方式去領會陳教授心中與之分享的神諭,所有人都陶醉其中。支持的人不僅沒有變少,反而大量變態性的湧出。

原預定兩小時的演講,主辦人好說歹說請陳教授增加為三小時、四小時,半天,連續六日兩天舉行。


但陳教授皆搖搖頭,再搖搖頭。

他說不出拒絕兩個字。主辦人認為陳教授意思是「不夠,不夠。」於是開心的著手寫請願書,為了全國千萬民眾向政府請願,往後每年將有一場國定連續七日的大型演講日,無論任何勞工階級一律休假,陳教授將在小巨蛋舉辦演講。

請願書如火如荼的進行,全國人民鼓譟聲不絕於耳。

每天都有群眾舉起白布條在凱達格蘭大道靜坐,政府加強了警衛防守,甚至有一整隊鎮暴警察駐守,但民眾的請願訴求越來越大,匯聚的人民越來越多,甚至有城鎮集體舉行罷工罷課的抗議事件,人們用強硬的抗爭手段,用軟弱的哭泣以及哀嚎來向政府喊話。

任何的選舉活動變得沒有人關心,就連總統大選時所打出的競爭口號:


「我們絕對會給台灣最美好的未來。」


「盡力降低業率。」


「積極加強公共建設,讓人民福祉得以落實。」


「保證給勞工朋友和低階產級朋友帶來最好的福利。」


「殘障人士絕對不必擔心任何道路障礙。」


「流浪犬貓得以最好的解決及照顧。」


「保障青少年出國留學一切必要費用。」


「單親弱勢老人將得以最好的照顧。」


候選人在造勢會場上講的口沫橫飛,卻絲毫沒有引起人民的共鳴。候選人的服務處門可羅雀,寂靜冷清,像是一座座荒廢的墓園。

『全世界都瘋了。』
當政府終於同意了這項請願,各台新聞爭相報導時,陳教授傳給我這封簡訊。

我趕緊傳封簡訊安慰他,告訴他,不如我找幾個大學時的好友,大家一起去海邊潛水,好好的放鬆一下。

『潛水不錯,可以不用說話。』他回傳。

當天我約了陳教授,紅杉樹以及麵包樹一起去潛水。

這一天天氣很好,空氣清新。陳教授難得露出了笑容,比起之前與他見面或是在演講會場時煩躁鬱悶的狀態,這次的他看起來真的很開心,但這次的狀況卻有點奇怪,因為陳教授居然主動聊起話來。

不知道是不是難得可以出來休閒一下所以很開心,還是因為他被完全不說話的生活給悶壞了,又或是純粹見到老朋友的開心。陳教授見到我們不僅開心的向我們問好,還說明起這個地方的人文歷史給我們聽。這使我們反倒說不出話來了,先前私下練習絕對不能讓氣氛冷掉,於是準備了很多笑話與話題的我們都呆若木雞,愣愣的聽著他口中滔滔不絕的歷史。

陳教授難得興致那麼好,雖然我有點不安,但下水後仍是各自散開了。

水中美麗的景象美得讓我幾乎忘了對陳教授所有的不安。

泡泡聲規律單調的傳來,咕嚕咕嚕,我游過去,咕嚕咕嚕,我游過來,咕嚕咕嚕。

我游到陳教授旁邊,發現他正停在一群魚旁邊。不知道已經駐留了多久了,以前完全不知道陳教授對魚這麼有興趣。魚群一隻隻圍繞在他身邊,冒著泡泡咕嚕咕嚕,魚的嘴巴一開一合,陳教授的嘴巴也跟著一開一合。就像是在跟魚群對話似的。

「陳教授在跟魚群說話?」

這個可怕的想法出現時把我嚇壞了,我趕緊在附近尋找紅杉樹跟麵包樹的蹤影,希望把他們帶過來看看陳教授怪異的樣子。

卻沒想到找他們過來時,陳教授已不在原處,我正納悶時,麵包樹拍拍我的肩膀手指著遠處一群魚群的方向,陳教授正跟著剛剛的魚群身後游泳。這時紅杉樹也安慰似的拍拍我,像是在說不用擔心。

但情況仍有點不對勁,陳教授的動作不僅僅是跟在魚群旁邊游泳。而當魚群在猛力急轉彎時,他毫不費力的一一照做了,完全依照前方魚群的游過的軌道來前進。這讓我覺得非常,非常的不對勁。


這時麵包樹好像覺得放心了,正想要轉頭游開,我連忙抓住他的腳,用非常緊張的眼神,想告訴他陳教授游泳的方式詭異的奇怪,而麵包樹一臉疑惑的看著我,我連忙指著陳教授的方向。

他看著陳教授。


陳教授的雙手緊貼在腰際,僅用雙腳若有似無的擺動竟讓他追上游泳極快的魚群。

麵包樹身體顫了一下,好像也嚇到了,這時紅杉樹已經游向陳教授的方向,我這才連忙拉著麵包樹前進,準備將他攔下。但陳教授游泳的速度實在超乎我們的想像,遠遠看還感覺不出來,一接近才發現他背後像裝了電動馬達似的,就連我們分散開來,準備包圍時,陳教授竟然像魚般驚嚇的快速游開。

這樣的捉迷藏連續了近一小時,三人已經累得游不動了,紅杉樹氣急敗壞的看著陳教授。


麵包樹則已經累到俯在一旁的礁岩休息,我算算時間,氧氣桶可能已經快沒氧氣了。

這時麵包樹向我們比劃著說,他要先上岸找教練來幫忙,我跟紅杉樹點點頭。

麵包樹一走,我跟紅杉樹打算在去追陳教授看看,但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陳教授竟動手將身上的蛙鏡、呼吸管、蛙鞋、浮水衣,甚至氧氣桶一一拆除。

陳教授似乎完全沒有感到不適,反而用著比原先更靈活的動作跟著魚群游著,咕嚕咕嚕,從嘴裡吐出的氣泡聲噁心到讓我覺得很想吐,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上岸時,我跟紅杉樹都沉默不語。儘管麵包樹跟教練在一旁焦躁的問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他們一發現我們時,只有我們呆呆停在原地,陳教授究竟游去哪了?

陳教授去哪了?
陳教授什麼地方都沒去。
我跟紅杉樹對望一眼,我知道他跟我想的一樣。

該怎麼說呢?


我們看到陳教授變成一尾魚了。




『如果有一天可以再也不必說話,安安靜靜的,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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