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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第七章:復健二部曲-奇蹟(a)
作者: 輪椅上的公主 日期: 2008.06.13  天氣:  心情:
06年的秋天,不可思議的奇蹟發生了。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日子,我忽然發現自己的腳「好像」可以踢出去!天啊,我的腳竟然會動了!於是,我重新回到物理治療室。
一開始腳雖然會動,但是它的力氣很小,所以在練習走路時,我必須穿上很多輔具來幫忙支撐我的腳,並且兩隻手也必須出非常大的力氣,才能扶著柺杖撐起自己的身體。第一次門診復健,老師只要求我走一公尺,汗水濕透了衣服,手臂累到發痠,時間好像超過了十分鐘,我還再向那一公尺挺進中,老師很嚴格,我不敢說我很累我不要走了,心裡想著「從來就不曉得一公尺有那麼遠」,眼淚掉了下來。
每次做復健,整個人的體力都快被榨乾了,還沒上課就開始緊張,有時候甚至會想故意忘記帶拖足板,這樣就可以不用練走了。訓練的過程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辛苦很多。如果我只有五分的能力,老師會要求我做七分的事,曾經跟老師溝通過能不能先做六分的事就好了,等六分的事做好了再往七分邁進,這樣壓力才不會那麼大?可是老師認為這樣的話進步就太慢了。
為了更專心更有效率的做復健,我又開始了住院的日子。但是第一天就遇到難題了。首先是病床太軟了不好施力,讓我在輪椅與床鋪之間的轉位差點跌倒,護理站有另外一種類似塌塌米的硬床墊,但是骨瘦如柴的我要是睡硬床墊,可能會造成很多壓瘡,護士説如果我要上下床的時候可以按電鈴,他們可以派人來保護我一下;覺得老是按鈴也不是辦法,因為我一天要上下床六七次,怎麼可能這樣一直麻煩護理站呢?後來一個看護大哥幫我想到解決的方法,把平常用來給病人在床上吃飯的橫板放在床腳,這樣我轉位時就可以有硬的東西可按壓可以施力了!再來是病房的浴室設計讓我沒辦法自己洗澡。平常我習慣坐在馬桶上洗澡,因為馬桶的兩側都有扶手,而且可以順便進行大便處理,但是病房的蓮蓬頭離馬桶非常遠,我該怎麼辦呢?洗澡時暫時放衣服的架子也釘得很高,我坐在輪椅上根本就搆不到。十萬火急的打給吳先生,他進來浴室看了後也是搖頭,兩夫妻萬分無奈的看著彼此。第一個禮拜,我跟隔壁床的大陸看護商量請他在我洗澡時來幫忙,一個禮拜給他五百。他只需要幫我拿蓮蓬頭、幫我控制水溫、幫我遞東西,澡我會自己洗。但是隔壁的奶奶非常不高興,可能覺得他花錢請的24小時看護怎麼能開溜不在她身邊。心裡感到十分的無奈,如果有合適的無障礙空間,我其實是可以自己洗澡自己洗頭的,現在卻要為了不方便的硬體而花錢請人來幫忙我;為什麼呢?這裡是復健醫院耶,不是應該是無障礙空間最完善的地方嗎?幫我解決轉位問題的看護大哥聽到我的事之後,建議我去找護理長,看護理站能不能派一個人來幫忙我,後來我非常幸運的得到幫助,感謝每一個曾幫忙過我的助理員!
第二天,主治醫師前來巡房,住院醫師在一旁報告著「這個病人很特別,他是完全損傷的,已經受傷一年多了,現在腳有踢的動作。」我照著做了一次,還記得那天巡房的是吳佩璇醫師,他拍拍我的肩膀說「妹妹,這是奇蹟中的奇蹟,你要加油。」
在脊髓損傷的病人裡,會走路的大部分是受傷才幾個月的時候腳就會動了,很少人一年多都完全不會動,然後像我這樣忽然腳會動的。通常你一年內都沒動作的話,醫師就會判定你是完全損傷,完全損傷就是神經完全的斷了,一輩子腳都不會動。所以住院醫師才會說我很特別,所以主治醫師才會說這是奇蹟中的奇蹟。我認為自己最幸運的部份是,我所恢復的動作剛好是支配站或走的最關鍵動作。如果今天我的恢復是腳趾頭會動,那並不足以用來站或走,可是我擁有的是將腳踢直的動作,無限的未來性就在我的眼前。
由於我沒有照顧者,所以訓練走路時都必須治療師陪伴在旁以策安全,我常跟老師說我的生活點滴,老師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久而久之我便習慣了和老師分享我的心情,甚至是一些小秘密。不過老師並不會因此而對我「手下留情」,依然嚴格的執行著他幫我定的訓練計劃。通常一個動作如果做成功了二到三次,老師就會覺得「那個你已經會了,所以我們今天要再做別的」。每隔兩三天,就會有新招數等著我去挑戰。
治療室有一種跑步機,那個機器的使用要先幫病人穿一件背心,吊帶從你的胯下穿過然後扣在機器上方,所以就算你腳沒力了也不會跌到地上,頂多腳一直在跑步機的帶子上一直拖而已。第一次被綁上去的時候,我又哭又叫的,老師在一旁問我是會痛嗎還是哪裡有問題,我都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大哭,因為我覺得被綁成那樣好醜喔,醜死了,我是公主耶,我根本就不能接受那麼醜的運動;但是又不敢說我哭是因為嫌醜,幸好第二天老師沒再叫我上去。
好幾個月之後,老師又打算把我綁上去了,他想讓我練習手出比較少力氣的站,而那個背心綁得很鬆,只是用來以防我忽然腳軟保護我不會咚一聲跪到地上的。這次不但沒有哭叫,反而還會在老師看不到的時候,偷偷坐在背心上休息,然後等老師來了再爬起來站好。我還是覺得那個東西很醜,不過如果可以讓滿頭大汗的我暫時休息一下,那我還是寧願有它的存在,哈哈。
由於我的骨盆有骨折過,加上我腹部正面的筋太緊了,所以我站的時候屁股總是翹翹的,像隻蝦子一樣。因此有幾乎半年的時間,我都要接受一種姿勢很奇怪的拉筋。要先用綁腿(車有鐵條的帆布)把兩隻腳捆起來,然後翻身趴著,老師會用繩子把我的兩隻腳吊高,而吊的高度當然是隨著時間而慢慢的拉大,同時老師還會體貼的拿個枕頭來給我墊在胸部下,不然真的是快被壓扁了,以後沒有漂亮的胸型也不能跑來叫老師負責啊。有的時候老師還會拿二或三公斤的沙包丟在我屁股上,唉呀喂啊,三公斤都我體重的十分之一了,很重耶!由於腳被五花大綁然後又趴著被吊起來,所以很多路人甲路人乙都會覺得「那個妹妹好可憐喔」,有一次我請病假沒有到治療室,還有一個歐巴桑跑去問老師「那個每天躺在那張床上的小女生咧?」不知道這樣可以算是我的粉絲嗎?
07年初,我就知道接下來我必需自己一個人住,老師也知道。所以我必須學會輪椅族的保命大絕招,就是從地上爬回輪椅!不然萬一我在家裡跌倒了,又只有我自己一個人該怎麼辦呢?請大家想像一下兩隻腳都沒力氣不太會動的自己,如果只靠著上半身和手的力量,要怎麼從地上爬起來?真的不是普通的累呀。我先按照老師的指示從練習床慢慢爬到地上,再從地上爬回練習床,只要每完成一次,老師就會把練習床再升高一點。一直練到老師說「很好,現在這個高度,就算你是要爬上餐桌應該也沒問題。」我再從練習床爬到地上,這次面對的是輪椅,我必須先把沒知覺的腳擺好,然後用手臂撐起身體讓自己成跪姿,再撐著輪椅慢慢的慢慢的把自己的身體拉高脫離地板,等到整個身體都撐起來後,扶著輪椅的椅背來個一百八十度的翻身,落座!這項訓練讓我在復健醫院很快的紅了,因為全治療室只有我一個人必須在地上爬來爬去的,很多人跑來跟我說「妹妹,你好辛苦噢,加油!」但是也同時讓老師小小的埋怨了一下「大家都覺得我在虐待你欸,我真無辜哪。」說真的,學會的那一天我真的是興奮到不行,因為不是每個脊髓損傷的人都有辦法做到的,我看到每個SCI的朋友都想說一次「我會從地上爬回輪椅了耶!」在電話中跟吳先生分享這件開心的事,沒想到他的第一句話竟是「老師太厲害了吧,居然有辦法把你教會」。霎時讓我覺得有一隻烏鴉飛過頭頂,呱呱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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