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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眼空蓄淚淚空垂》
作者: 雪燄 日期: 2004.09.11  天氣:  心情:
【鷂鷹】聲末‧『人子』~鹿橋

「君不行兮夷猶!」                                              楚辭‧九歌


鷂鷹回到鷹師那裏才發現她的主人已經回到大樹下去了。(等我啦!妳在後面叫喚著!我匆促的逃離!)看見她帶了小鳥回來,也沒有伸手來接。(新的開始。)她略略遲疑了一下,在半空用力扇了幾下翅膀,就昇到一個大樹枝上去喫她的獵物。這是她第一次(妳開始面對許多個人的第一次。)喫不是從主人手裏接來的食物。

這食物她自己在一個大樹枝上喫。

她慢條斯理地細細喫,一邊喫還一邊向四外、遠處看。她意識到這田野裏這種新鮮可口的食物她隨時可得。她喫的技術也好;(妳掠奪的姿勢永遠是漂亮又乾淨的!)所有她的爪子、嘴、頸項的小動作都完全正確。她把小鳥喫得乾乾淨淨只剩下羽毛,丟在地上。她就騰空飛去了。

她在空中盤旋很久。她又飛得很高。

平常鷂鷹在空中盤旋都是為了覓食,都是餓著肚子,她們靜靜地自高空向下面看,在空中,在地面找獵物。不但她們的聲音叫小動物震抖,她們的影子在地面上劃過也會叫家禽驚飛。

這鷂鷹並不想覓食,也不叫。她向遠處看,可是也是沒有目的地瞭望而已。她看見了這空谷以外的村莊,四散著的田畝,極遠處的城鎮。然後天邊上另外還有山。這中間又有河流蜿蜒,又明亮地流著。

但是她的心不在那裏。(心隨意轉,情隨心變。)她不想去捉一隻田莊各處養著的雞,追逐地上的田鼠,空中的鴿子。連這裏、那裏村莊上空總有的三三兩兩,盤旋著的鷂鷹都不能引起她的興趣。她的眼睛只不停地看著(妳並不想躲藏,而我,該如何躲藏?)空谷口上那一棵大樹。

她的爪子尖一直不斷地給她精神上一種刺激。她一直在想那刺進小鳥柔軟、溫暖身體時那個說不出的快感。(我們在狩獵時總是這樣狠絕!誰要付出感情呢?)

一個人影終於從那樹蔭底下走出來了。她的主人慢慢地同平時一樣走到招呼她下來的地方,閑閑地(我始終只能慢慢的,從容的,清冷的對待妳,否則我的眼神將會焦灼,吐氣將會失衡,身軀將會抖動。)四下裏看著。她也就趕快滑翔下來落在他手腕上。(妳說,妳在哪裏?我說,我正準備就寢。妳說,本來打算去找妳,那麼妳睡吧!我閃了閃眼,無語。流星劃破天邊,一夜清明。)

若不是這鷂鷹所有的筋骨、腳爪、羽翼都特別靈敏,(妳邊開邊罵,邊閃邊換道,不會開車不會走路就不要出來做第一個,開什麼內線道!疾馳中怒火未猶,這速度和車況我怕過嗎?也許是信任妳,也許是沒神經,也許是血液中天生帶了瘋性,也許是一路走來誓死如歸,我不知何等是懼怕。)這年輕的鷹師這天就可能一下死於非命!像平常一樣,他等鷂鷹近了才伸出左手。鷂鷹垂著的兩足就抓在他腕子上。

但是他的手上沒有戴皮手套!(沒有關係!站上來,血流滿地也沒有關係!我只想知道我們能夠如何的親近,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無妨,便只是一刻也無妨,而這一刻,妳的感覺是什麼?)

這鷂鷹若是沒有猛扇她那強有力的翅膀,又鬆了她的尖爪,她那降落的速度及維持平衡的腳爪動作就會把她主人腕上的血管刺破好幾處,皮膚、肉,也要撕開。但是她不愧是一隻最最出色的鷂鷹,她立刻校正了她的降落姿勢同速度,(妳再罵,到底是哪隻龜出門坐上駕駛座!我瞧妳,笑!同一版的鏡子!)又立刻調整了身體的平衡。就是她抓著的不是她主人的手腕,而是一隻麻雀,她也不會傷它一根毛!

年輕的鷹師就好像不知道有甚麼異樣(我輕輕的閉上眼,小鷹,妳怕嗎?)他依往常一樣,用手順了順她的羽毛,帶她到樹下。那裏馬已預備好了,鳥箱,臥氈都已繫牢。他給鷂鷹戴上頭盔,就上馬回家。

鷂鷹抓著主人那沒戴著護腕皮手套的左臂,(妳說,是妳一直逼我,一直把我逼到W的身邊去!我看著妳,忽然想起來伊能靜說的,與舊情人分手時,他的理由是妳的愛太多太滿讓我太窒息!)在馬上顛動起來很不容易不掉下來。她用盡了方法勉強陪著主人馳馬。(我在話筒中的怒火像一粒粒火種劈啪的跳出來濺了一地,妳忍著,再忍著,一邊做事一邊聽我賁咆,一會兒,我忽問:妳忙嗎?大部分的時候妳總是說:還好啦!然後繼續再忍受!)她一忽兒滑到他手背上,一忽兒又上到他肩膀上,正規地在他平伸的腕上的時候不到一半!她既沒有絲絛繫著,她寧願隨主人一路飛回去。但是她頭上蒙著頭盔,(為什麼一直蒙著我?妳把不平收在心窩。)她無法飛。

她忙亂中,一邊不斷地扇著翅膀,東歪西倒,一邊兩爪這裏找,那裏找。她心上還不斷地向她主人發出緊急信號,(妳嗚咽涕淚著,我好想他,好想念他抱著我的體溫,好想念他身上的氣息.....)希望他趕快戴上皮手套。但是她讀不出她主人心上有甚麼文章。因為鷹師用了極強的自制力量使他的心上成為一片空白。(請不要讀我,請不要。那沉在地窖中千年的佳釀,既已被堂華廢墟所遺忘,那麼,就讓它繼續沉睡吧!)

好不容易,就這樣,他們騎馬到了家。到了庭院裏,在放回到架上以前,鷂鷹才鬆一口氣。因為不那麼顛動得急了,她才敢握住她主人的手腕。

她的眼蒙著可是她覺得出那細緻的皮膚。她記得那靈巧的手指頭。她的爪子覺得出他的脈搏,她的爪尖找到了他跳動的血管。她知道她若一刺進去,那靈巧的手指不久就僵直了。她若抓開他的血管,他的脈搏就要先變得輕微,然後就停了。她為這些可能所僵化,她不知道怎樣忍受自己那按不住的心跳,及肢體裏奔騰的血潮。她不要傷害她的主人(妳在電話中熱熱切切的說著,妳做了哪些事,在月底這樣百忙的時刻。我輕輕聽,我想,其實妳想說的只是,妳有付出,妳擁有的不是一顆木心,妳並不是故意要傷害我...)但是她也沒有在心上摒除、斬絕這個意念。(被傷害,有時是另一種深刻的親近。)

她的心上更是除了她的鷹師以外甚麼別的都不能想。(我是師,還是鷹?我們是誰馴養誰?)她滿頭滿腦都是她敬愛的鷹師,想的都是自那天市集上初遇以及為她製盔、製腿套、換絲絛,種種教養的事。她心上從來未有這麼熱烈地愛戀他過!(也許,我只是一盞燈,一盞當妳寫日記時照耀著妳目光與扉頁的燈,昏黃的光暈閃著我的注視,一瞬也不瞬的,見證著妳一路的足跡。)

他似乎也愛那自己的爪尖抓住她心愛的鷹師手臂時那可怕的快感。

這天夜裏正是月圓,(明月偏向別時圓)人家的狗整夜一聲接一聲地叫著,鷂鷹一夜也沒有睡好。

第二天正午,鷹師餵了她一餐精美的食品。親切地跟她說了好些話,(再讓我看一眼。)為她繫絲絛,戴頭盔時又把她混身上下都細細查看了。連頸下的軟毛,胸前的斑紋都吹開瞧瞧。這鷂鷹發育得出色的好,他看了十分心安。(妳的翼一羽一羽的落,氣力漸消神色憔悴,滿身的風霜,我心安嗎?我並沒有把妳照顧好!)

他們到了要出門的時候,他先將鷂鷹架在腕上。她抓著了護腕手套,心上也踏實下來。(妳說我以為妳昨天就回來了!一直哭著要找妳,妳為什麼不見了,我等不到妳.....我..我看著妳,看著妳,說什麼好?)在馬上,她時時用尖爪抓那皮革,好讓自己確實知道她的主人手上這次又有手套了。也好叫自己忘掉這一場惡夢。(妳一臉無辜的嘟嘴:阿姨說妳不是明天才回來嗎?我才恍然回神,呃…是嗎?)

鷹師今天祇由了馬緩緩走著,好像不願太快走到。(時間到了嗎?每一條路為什麼總有盡頭?)鷂鷹也很留戀這同行的旅程(我在病年認識妳,今年又回到病年了~這匆匆,竟已十載~)一點也不在意。他們走了半天才到山谷,可是誰也不覺時間長久。(這幾度聚散,就是妳我註定的姻緣嗎?)

到了樹下,鷹師為她除去頭盔,解了絲絛,(看定了新方向了嗎?站穩了,我要放開了....)她就不等他振臂,就一縱身自己從樹蔭下飛了出來,一連連地拍著翅膀昇到高空。鷹師也跟了出來看。(命運將妳帶來,時光將妳沉澱,河流再將妳沖走!我還剩下什麼?)

這天晴空無雲,鷂鷹又昇到天上變成微小的一個黑點。鷹師仰首望著她盤旋,被日光耀得有一點睜不開眼。(妳飛行的姿勢是這麼的漂亮,閃閃灼灼如火鳥飛舞一般!)

在天上這鷂鷹看見那大樹同她的主人,也在樹邊同主人身邊的地上看見他們為日光投射的清楚黑影。她盤旋久了,那兩個影子就在地上隨了日光位置而轉移。(我說,一旦離去,我便不再回頭,不論是誰!妳聞言擴了眸盯我,眼中有受傷的顏色.....是的,一旦離去我便不再回頭,而我,能離去嗎?)(妳說,一旦離去,我便不再回頭,不論是誰!我用羽毛落水的速度交織雙睫...飛吧!祝福妳!)她已盤旋一兩個時辰。她的主人就如同那大樹一樣生了根,一動也不動,祇是忠實地守望著她。(讓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再看一眼.....................直到妳自願離去,直到妳走出我的水簾....)

她的影子就在地上畫圈子,她故意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身影在她心愛的主人身上劃過。(夠深了!這輩子夠深了!)一次,又一次。

但是她不想下來。她在高空時時向遠處望。這次她遠望之中是有目的的(計量清楚了,就攫取吧!一點也不要遲疑!)了。不久,她又把身影在她主人身上擦過以後,她就滑過空谷邊上的山嶺外面去了。

天色要傍晚了,樹木、村莊、山嶺都在地上拖著長長的影子。空氣忽然不那麼溫暖。(妳看了看,為什麼只有自己一個人?)鷂鷹不知道已飛了多少路程,而且越飛越健。

在冷空氣裏,她心上生出一股熱念,要回去再看一眼那棵大樹及大樹旁邊站著的年輕人。她不知道為甚麼,也不知道是吉是凶,是好是壞;她祇覺得有一件未了的姻緣。(妳說,來世做瓶子吧!我說,不,不,永遠沒有來世,永遠不再輪迴,夠了!什麼都夠了!)

她就像一顆流星,一粒彈丸,一直飛回這山谷來。

日色要沉西了,大樹不但影子深長並且已要混入黯淡的暮靄裏。她那灼急的心跳幾乎預知情形不對,(鴨子聽雷中妳來電叫喚,妳說還好嗎?妳心慌意亂的不知何故。)叫她的脈搏都不均勻了。她在大樹邊上沒有看見她的主人。這次她也許是有點故意(娘為什麼不再注意我!我偏要搗蛋使她再次注意我!)飛得遠,飛得時間長,但是她的主人祇應在外面期盼地等著,(妳在後面追喊著:等我啦!我匆迫的逃離!徜若,妳因此開了快車撞上去,那麼,我將沒有一滴眼淚的往下躍,躍入土中,躍入妳的方向!徜若,妳靜靜的回家,那麼,我也將在這平地靜靜的療傷等候)沒有在樹下休息的道理。

她疾落下來,擦了地面飛,一直鑽到樹蔭裏,在樹下穿過時她翻了一個身,又扭轉著她那好看的脖子,但是她的主人不在樹下。她並且連馬也沒有看見。

她又趕快昇上高空在四野村路上尋找。她不知道她主人的家在哪一個方向,(途中為何總是蒙住我的眼?我為何總是蒙住妳的眼?)她只有一圈又一圈盤旋地找。她也看不見疾馳的馬揚起的塵土。

「夷─猶!夷─猶!」她就在高空扭動著頭頸,睜圓了眼睛叫。(妳在乎嗎?.....)

慢慢地這些山野,這些村莊、城鎮都看不太清楚了。這裏那裏都有青磚、青瓦的房子,鷂鷹也不知道窺看了多少了。她悲痛起來就飛回到這空谷。這裏有她惟一熟識的大樹,這空谷是她剩下的惟一熟識的地方。(我無需存檔,便能清清楚楚的記起一切!)如果要尋死,也就只有死在這裏。(昨日已死,今日生)

在夜空裏,她一次又一次地昇高,然後又不顧一切地俯衝下來。一次又一次,她又在快撞到地上時飄然橫滑過去,又昇上天。

鷹師回到家以後,把馬牽到廄裏,給槽裏加了糧,盆裏加了水。他走回堂前,在簷下取下鷹架,連帶回來的頭盔、腿套、絲絛、護腕手套,揩抹乾淨撿在一起,仔細地裝到屋中他的大箱子裏。廊下輕便的硬木架子及桌子上的木凳就拿進屋來,放在箱子旁邊。

他浴沐更衣了,就去他父親靈位前祈禱。他祈禱之後,晚飯也不喫就休息了。在床上他再三回想他所做的一切,他心上十分悲傷,但是他沒有作錯。(我沒有作錯,妳要緊緊抓住自己的幸福,選擇才茂華盛且懂得惜妳如至寶的佳偶來匹配,加油!妳做得到!也必能得到!)

這天晚上月色仍是十分明亮。他在床上不能入睡。窗前的影子裏,平時他可以看見他的鷂鷹的地方現在是空著,(不請自來的記憶永遠只會不斷的強暴靈魂!)連鷹架也沒有。

遠遠從天邊上一陣陣傳來極微細,又極悲戚的聲音:
「夷─猶!」
「夷─猶!」
「夷─────────────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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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系統實在令人痛恨,寫完了的日記因為無故關閉程式再一次陷於泡影,每回憶一次就令人跌入無盡的深淵,再讓我用掉一盒面紙,我保證找出公寓地址放火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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