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公山，位於鄂豫兩省的分界線上，風景優美，氣候涼爽，是中國有名的
四大避暑勝地之一。

我小時候就知道它，故一直想上去遊覽一番。可沒想到，第一次上山就使我
終身難忘：和一隻花斑老虎迎頭相撞！

那是五十年代末期，我還在大別山區讀中學。初夏時候，我因學校放假在家，
而祖父正要去河南信陽做油漆生意，我趁機提出要求，祖父為了滿足我的願望，
順便帶我遊覽雞公山。

清晨，我們從雞公山下的小村子出發時，一位好心的吳大爺對祖父說：「余老頭，
你們祖孫想上雞公山？可去冬以來，山上一直在鬧虎鬧豺哩！特別是豺狗兇殘，
五天前撲倒了一位砍柴佬，沒多少工夫，那砍柴佬就成了一堆血淋淋的骨架。
我看你們一老一少就算啦！萬一碰到了虎和豺，不死，也要揭掉一層皮！」
山上有老虎？還有豺狗!祖父遲疑了一下，但也僅僅遲疑了一下。

然後便轉頭問我：「小雨，山上鬧虎鬧豺，你敢上去麼？」我知道祖父在
大別山區也算得上是個人物。他春、夏、秋三季走南闖北，到江、浙、皖、豫各省
去跑買賣；一到冬季，又成了一名獵手，和許多獵戶一起，上天柱山去
打野豬和獐子。他多次和豺狼虎豹打過交道，山上有老虎，估計他是不會怕的。

豺就有些討厭了。而對我來說，遊雞公山是個宿願，現在已到了山下，
豈有不去之理？虎豺嘛，自有祖父去頂住。

所以我答道：「爺爺敢去，我也敢去。」祖父很高興，摸著我的頭說：
「你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哩！那好，我們就上山去闖闖。」

於是，祖父就領著我，踏著古老的石板路拾級而上。一小時後，我們已在
群山環抱之中。接著便鑽進一片密林，東彎西拐，拐進了一個大山沖。
祖父在前我在後，順著一條田塍小路，朝那邊走去。

這時，我有些疲勞了，悶聲不響地走著，走著。當走到山田中間時，
突然聽到咕咕咚咚幾下響聲，好像誰在朝水田裡丟石塊。

我和祖父抬頭一看，兩人同時驚住，我的媽，竟和一隻花斑老虎迎頭相撞！
準確地說，是牠先發現我們的。

牠還算客氣，撞上我們，牠先停了下來，又把後腿一彎，一屁股坐在田塍小路上。

同時，不停地搖動尾巴，把路旁的土疙瘩飛摔到水田裡，於是發出「咕咯咯」的
水聲。牠睜著銅鈴似的大眼，偏昂著頭，張著血盆大口，死盯著我們。那架式，
只要我們一動手、一喊叫，牠頃刻就撲上來把我們撕得粉碎。

與此同時，我還聞到一股股膻臭，令人作嘔。時間一秒秒地過去，老虎常常張開
嘴巴，把血紅的舌尖伸出來……看來祖父是有經驗的，他連鞋子也不脫，
拉著我就朝水田裡跳這是在給老虎讓路！那畜生見我們下水田了，就一直看著我
祖孫倆走到田中間。

一到田中間，祖父就膽壯了，獵手的勁頭也出來了，馬上對老虎吼道：
「你這個畜生，現在路已經讓出來了，還不給我快走，坐在這裡做啥!」說罷，
我們又一起吆喝驅趕牠。

說也怪，那畜生在祖父訓斥下，在我們吆喝中，真的起了身慢悠悠走過我們讓給
牠的田漥路。向我們來的山崖下走去，而且越走越快。到了崖下，牠發出一聲
驚心動魄的虎嘯，接著輕輕一縱便跳上了幾丈高的懸崖，回頭表示親切地看了
我們一眼，然後就鑽進密林不見了。

這時，我和祖父相視一笑。可我頭上、臉上和手心全是汗水，雙腿也發軟，
我不禁惴惴地咕嚕了一句：「好險啊！」我們從水田中央返回到田塍路上。

祖父卻親切地告訴我說：「人有三分怕虎，虎有七分怕人。老虎也通人性，
如果人不犯牠，牠們也不會主動傷人的，有時還能保護我們哩！」中午，
我們走進了雞公山小街，在小街一家飯店用餐時，祖父把山中遇虎的事給吃客們
說了，引起一陣又一陣的驚喜；祖父貪杯，加上激動，結果醉倒在飯店的躺椅上。
當祖父醒來，領我登上雞公頭報曉峰時，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光了。

大自然造物巧妙：石璧陡起，危崖千丈，雞公頭形象逼真，利啄前伸，
膀緊緊挽合，在引頸啼鳴……落日在西，輝映著昂首啼叫的雞公，如冠絳繡羽，
格外壯觀、神奇。

我貪玩，直到夕陽西沉時，方在祖父的一再催促下，才戀戀不捨地下了山來。
當時，我和祖父卻沒想到，由於他貪杯和我的貪玩，我們差點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返回雞公山小街時，飯店商店已開始關門了。祖父買了幾個麵包，兩個鹹蛋，
便領我踏上了下山的小路。

走了大約只有半個小時多，快要到青山坡將軍石時，我突然看到一條「瘦狼」
出現在青山坡上，忙對爺爺說：「爺爺，那坡上有一受傷的狼，
好像只有三條腿……」爺爺一看卻驚住了，驚住約有半分鐘，他彷彿倒
吸了一口冷氣，警告我說：「孩子，那不是狼，那是比狼更兇殘的豺；牠沒受傷，
而是裝傷。牠是頭豺，喜歡三條腿支撐身體或蹦來蹦去，讓一條腿保養著以備急用。
糟了，我今天沒帶獵槍，我倆徒手也鬥不過牠，牠們一般是成群的。情況不好！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動物都怕火，快，你盯住牠，我去拾掇些柴草！……」

我和那只豺互盯了幾分鐘，月亮已經升上了東天。那隻豺果然鬆下了一條腿，
成了四條腿，只聽牠昂頭對著月亮，「嗷嗷嗷」地嚎叫了三聲，我轉眼四處搜索，
果然在將軍石附近出現兩對幽幽的閃著綠光的眼睛。而且這些綠幽幽的眼睛
一跳一跳地在朝我們身邊急速靠攏。

爺爺撿了一抱柴，又拿了一些枯乾的草，走到那坡中間一棵枯死的樹下，
一邊招呼我過去，一邊準備點火。我跑到爺爺身邊，告訴爺爺又多了兩隻豺，
爺爺對我說：「拾了這些枯柴枯枝怕燒不了多久。現在我來點火，你快爬上這棵
枯樹，一方面監視那群豺，一方面把樹上的枯枝都折斷下扔下，以備燒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