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前了，是國中時的記憶...

小莉在班上的人緣不佳，個性孤僻，在她的臉上也鮮少有笑容,對於她的身世，謠言很多，說真的，

從哪冒出這麼多的謠言，我至今仍猜不透。也許是因我是股長，難免跟每位同學有所親近，自然也

免不了跟她有所接觸；我發覺，她除了個性酷了些、孤僻了些...其它方面倒也都還好。偶爾找她幫

忙時，長舌的我總愛跟她聊上幾句，知道她越多，才明白她有顆很熱忱的心。

有天，我忍不住勸著：「不要總是一臉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她說：「我明白同學是怎麼說我，

她們說我是私生女、雜種...我這人向來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她們這麼說我，我沒找她們打架就不

錯了!」有時很想問她的家世，但話總含在嘴裡，吐不出。那一年春假，偶爾會約她出去逛街、瞎晃

；有一天，她主動約我去她家過夜。在往她家的車程上，我想起同學們謠傳的事情，想著她母親可

能是打扮妖豔的酒家女，想像她家可能很落魄,各種的可能在我腦中盤轉...

她住一棟公寓，進了她家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和我家一樣嘛！她的母親聞聲走了出來， 臉上堆著笑

容，殷勤地奉茶、 招待水果。那真是一個好媽媽啊！我不禁拿自己的母親偷偷比較...家裡的陳設是

簡單的，卻又必備了一切所需。白色的牆上放眼望去，除了個鐘，還有一幅畫。我向來愛畫，忍不

住走過去瞧了瞧，才發覺那並非畫，是一封泛黃的紙，上面的簡短的字跡隨光陰的錹蝕已模糊不清

。直覺讓我沒開口問，之後她母親準備了飯菜，三個人便在客廳吃飯、聊天、看電視。

那一晚，我和她共擠在一間房、一張床，像姊妹般並肩躺著，聊許多事，從學校、社團、老師、同

學...甚至鄰棟的男同學...那一年，是我們最後的一年，我們即將要畢業，我開始感傷要揮別校園的

日子，開始恐懼要聯考升學的壓力。她語氣冷漠的說：「我一點也不會懷念，反正我跟同學也處不

好，她們只會在我背後說我的壞話。」接著轉頭一雙眼瞅著我瞧：「說！妳有沒有說過我壞話？」

我搖頭否認，卻也坦承：「我沒說妳什麼...只有聽她們說。」她：「一堆長舌婦。」我：「好奇心

是人人皆有...」她：「妳好奇嗎？好奇我的身世？」我猶豫了，還是決定坦白：「說不好奇是騙妳

。」她沈默了好一會，又再度開口：「還記得客廳那封信嗎？」我：「妳指牆上那一封？框起來那

一封？」她點點頭，緩緩道出了十幾年前的一則故事!她說...

我的父母相戀，但感情並不被看好，雙方家人盡自己 所能的阻止他們的來往。父母的阻擾，只更加

深了這對戀人的決心，他們總會用各種理由和藉口外出和對方幽會，最常相約的地方，就是墓園，

因為只有那裡，才不會有人。父親是獨子，家世不差，比起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出身的母親，自然不

被認同門當戶對，紙終究包不住火，母親懷孕了，心慌慌的二個人，困擾著、商量著，決定私奔。

 
日子、地點、時間...都約好了，就等老天作美，讓他們能順利走出一條路，追逐自己的幸福。母親

在約定的時間左顧右盼，沒等到他的出現。「他不會不來的！」母親這麼告訴自己，著急地走到男

方家，忘著淒黑的房舍，等著他出現。「也許他繞了路，晚點到。」 抱著這個念頭，她又再返回相

約的地點，空盪盪的墓園，只有她和那些看來陰森森的墓碑，失望之餘，她用自己僅存的錢，搭上

火車，任它載著母子二人往不知名的前方奔去。

錢終有花完的時候，挺著七個月大的身孕，她返家了，即使自己可以受苦，但孩子無辜啊！思即這

愛人的孩子，她拉下了臉，在離家出走三個多月後，回家。家人見她返家，還挺著個大肚子，心裡

的憤怒可想而知，更何況在那封閉的年代。挺著大肚子，她跟雙親下跪了，除了哭，實一句話也說

不出。外公全然不顧母親有身孕，掃帚抓了是猛往她背上打。

幸虧外婆阻止了，扶起虛弱的母親說：「去給他上支香吧...」母親在此時才知，父親過世了。他其

實有去赴約的，也的確繞了路，走渺無人煙的路徑，卻不甚遇上土匪，劫去錢財，卻又唯恐事蹟敗

露遭殺人滅口。母親一路哭著走到他家，卻遭阻擾不得進入上香，他們咒罵著母親，對母親的恨意

難以言語形容。任憑母親在門外哭天喊地，仍緊閉家門。 最後，也許念在好歹她也懷孕，也許懷的

是男娃，如果真是男娃，家族也不致於絕了後。 思即此，數天後，才開門讓她在神位前上香。

外公對母親始終不曾諒解，私奔已是恥辱，還未婚懷孕更是讓他臉上無光。唯一期待這孩子誕生的

，也許就只有父親的家人吧。日子在淚水孕的河中逝去，在某個夜晚，羊水破了，母親驚慌地喚醒

家人，沒一會兒工夫，產婆到了，父親的雙親也來了，全部都在期待這一刻。一陣椎心的痛苦後，

孩子終於墜地，是個女娃。這消息傳到客廳，震怒了父親的雙親，他們拂手而去，從此不再過問母

親和這女娃的事。

孩子出生後，母親的日子更苦了，娃兒整天哭鬧不停，外公對母親更是變本加厲，母親礙於無奈，

含著淚跟外婆拿了些錢，抱著還不滿月的娃兒再度離鄉背井。說到這裡，小莉停住了，沒再繼續往

下說，但她和她母親所承受的苦，可想而知；聽著聽著，我都忍不住哭了。她深呼吸了口氣，再度

開口說：「小時候，母親總會指著那封信對我說：『妳父親從不寫信給我，因為我識不得幾個字，

也怕他寫給我的信被你外公看到，這是唯一一封，是我們相約要私奔的前夕，他寫的。』想不到，

唯一的一封情書，竟也是遺書...」這一夜，我摟著小莉...我們倆...含著淚...入睡...

次日下午，她送我到車站，我跟她揮了揮，坐上返家的公車，臨別前，她叮嚀：「別告訴別人我的

事。」我點點頭允諾，彼此交換了笑容，說了句上學見。一路上，我一直在回憶那段故事...以及那

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