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九

　　在月事遲來五天後，我到藥房買了測試紙，回到家立刻躲到浴室裡檢驗，看到結果呈現出陽性反應，那一刻我嚇呆了。

　　我愣了好久才稍稍清醒過來，哭著跑回自己房間，狠狠地把自己摔到床上，然後緊緊拉著棉被裹住捲成一團的自己。

　　懊惱、後悔、不知所措……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為了那次沒有做好防護措施的性愛，我真的懷孕了。

　　『茱蒂，妳放心，我會負責的，我一定會照顧妳一生一世……』

　　給過承諾的傑森，勇敢地實踐他的諾言。在後來的討論中，我們不是沒有考慮過墮胎，但是這個想法被我否決。我想把孩子生下來，因為孩子是無辜的，更何況這個孩子是我跟傑森愛的結晶。我一定要生下來照顧、養育，好見證我們的愛情。

　　我的決定傑森支持了。但是怎麼把孩子生下來？想要生下來，就非得結婚不可。

　　※

　　實踐承諾的第一步，傑森先回南部家裡爭取他家人對我們婚姻的支持。

　　卻在我等待了兩天後，他帶回來讓人悲傷的答案。

　　※

　　我們走在淡水河邊，在滿天晚霞猛然消失以及天空忽然飄下的小雨中，他抱歉地對我說：

　　『我盡了最大的努力試著說服我的父親，但是我的父親不答應就是不答應，怎樣都不同意我們結婚……我們因此而大聲對罵，驚動鄰居過來看笑話……憤怒中，我父親還抄起板凳想要打我……要不是我祖父出面制止，我們可能會打起來……最後我祖父緩頰說，孩子畢竟是我們家的骨肉，要是我們把孩子生下來，他願意讓孩子進入家門……』

　　聽他說著，不斷地有個念頭閃動：死了算了，我活著幹什麼？

　　這個念頭不斷地重複、重複、再重複、又重複。

　　我終於在這個念頭中崩潰，瘋了般的大聲尖叫、哭泣。

　　他看我這樣，也哭了，卻沒忘記該安慰我，叫我不要悲傷，他會永遠站在我這邊。

　　然而他的安慰我完全聽不進去，無視身邊旁人懷疑注視的眼神，我依然不斷地瘋狂哭鬧。

　　好幾次我奔著想跳進去淡水河，但是都被他拉住。瘋狂的舉措，直到我累到全身無力，軟在他懷裡，歇斯底里地持續啜泣才停止。

　　※

　　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連他父親都無法接受我走進他們家門，我父親又怎會同意？

　　先前我想過了，若是我父親不同意我們結婚，我願意為了愛不顧一切地反出自己的家門。然而現在就算我為愛反出家門，也沒有地方收容我。

　　幸好還有他的承諾，否則我真的活不下去。

　　『妳放心，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會照顧妳一生一世……不論妳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站在妳身邊支持妳。』

　　或許是叛逆的心情，竟然在雙方家長都不願意祝福與接受的情形下，我莫名其妙地堅持非把小孩生下來不可。而他竟然也真的支持我這個愚蠢到不行的決定。或許，唯一的理由是：他真的、真的太愛我了。

　　※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私奔吧，我們各自脫離了自己的原生家庭。我從家裡偷出母親的存摺和印章，盜領了三十萬。他也回到家裡，偷出了三十萬。於是我們擁有六十萬，離開我們生命原本的軌跡，踏入一個新航道，重新開始屬於我們的生活。

　　我的父母和同學們都不知道我跟他交往，我棄家後，他們沒有尋找我的線索；而雖然他的同學知道我跟他交往，卻因為我高中生的年紀，他始終不願意跟同學談論太多，以致沒有人知道我就讀的學校，他的家人在同樣沒有線索找到他。

　　其實，棄家後我很思念母親，好幾次用公用電話打電話回家，但是默默地從電話中聽到母親的聲音時，我掩面哭泣不敢出聲。

　　我想對母親說：『媽，對不起，請原諒妳這個不肖的女兒，她想跟妳在一起，卻更想跟他在一起……請原諒我……棄家是不得已的……請原諒我……』但是這樣的話我只能在心裡對母親說，怎樣也開不了口。

　　※

　　就這樣，我們在台中市租了一間一房一廳的小公寓。

　　※

　　剛開始的那個把月，我跟他過著幸福快樂、宛如童話世界的兩人甜蜜生活。

　　除了肚子餓了，不得不出門吃飯以外，我們幾乎足不出戶。兩個人偎在租來的小公寓裡，他經常調皮地把耳朵貼著我的小腹，然後假裝著嬰兒說話的聲音，叫著：『媽媽，媽媽，妳跟爸爸很相愛齁，所以才會有我對不對……』諸如此類的甜蜜言語。

　　我們也不用再像以往般，只能在週末假日做愛。年輕氣盛的他，幾乎天天要，甚至一天要好幾次。事實上，我也極喜歡跟他做愛。這是我們相愛的小公寓，在這樣的地方，我們再也不用顧忌，隨時可以做愛做的事。

　　※

　　然而幸福好像是氣球！兩個人一起努力把幸福氣球吹大後，卻也變得容易破裂。

　　※

　　『我們今天一整天都不要穿衣服好不好？』有天他滿心期盼地提議著。

　　『幹嘛？』我納悶、也害羞，雖然兩人已經這樣了，但是想到整天都不穿衣服在屋子裡面走來走去，一時之間依然無法接受。

　　『好啦，漫畫中的夫妻這樣做好像很有意思耶。』他拿起一本租來的情色漫畫。

　　『你好壞喔……居然要我學漫畫裡的人那樣……』那本漫畫我看過了，漫畫中的夫妻找了個假期，約定整天都不可以穿衣服，以增進生活情趣。還記得，看那本漫畫的時候自己臉紅心跳。一整天都不穿衣服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實在太羞人。

　　『他們因為這樣感情而變得更好喔，我們也試試看啦。』他努力說服著我，並且在我還沒答應的時候，就開始動手脫我的衣服。

　　『討厭啦，居然要人家做這種事……』我嘴巴這樣說，卻絲毫沒有阻止他脫我的衣服的那雙手。老實說，那本漫畫我也看過。當時我也曾經這樣想過，如果我跟傑森這樣做的話會是什麼光景？會是怎樣的一天？

　　※

　　很快的，我的衣服全部離開身體，接著他也脫光自己身上的衣服。

　　隨後無法避免的熱情中我們開始做愛，直到慾望宣洩為止。

　　『說好的喲，今天整天都不可以穿衣服喔。』做愛結束後，他笑著提醒我。

　　『好啦、好啦，你這個色鬼。』我嘟著嘴回應他。

　　※

　　然後我們光溜溜地一起去洗澡。

　　洗過澡，兩人一起光溜溜回到客廳，光溜溜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但他哪真在看電視？抱著我坐在他的雙腿上時，兩隻手從背後一直摸索我的身體。

　　他的雙手在我的雙乳上捏握摳揉得我好舒服，我忍不住放鬆身體、躺在他懷中享受著。

　　他才剛釋放過的慾望又一次燃起，男性剛強放肆地頂在我的兩腿之間蠢蠢欲動。他拍拍我的雙腿，在我耳邊吹氣。『茱蒂，把腿張開。』

　　我知道他又想跟我做愛了。事實上我的玉門也已經被他摸得潮水氾濫，很想要跟他做愛。

　　我依言張開雙腿。

　　現在我背著他坐在他雙腿上。我們以前沒有用過這樣的姿勢做愛過。在不知道何來的心情中，我好想知道在這樣的姿勢中他會怎樣進入我的身體。

　　我睜大眼，低頭看著。

　　他的右手往下伸，扶著自己的男性剛強，貼在我的玉門口上。但是他沒有馬上進入我的身體。彷彿是挑逗我的慾望，他用手扶著男性剛強，在我濕潤泛潮的玉門口外徘徊著。龜頭時而沒入玉門內，忽而又在我玉門兩邊的恥肉上搓磨。

　　大白天的，雖然窗簾緊閉，但是透過的天光客廳裡面好明亮，我清楚地看到他脹滿血色的陰莖，也清楚看到自己因為充血而肥沃、並且已經外翻掀露的陰唇恥肉，更清楚看到陰莖和陰戶兩者之間的糾纏。

　　太清楚了，清楚到讓人覺得好害羞。

　　然而在這樣的羞意中，我絲毫沒有閉上眼睛的念頭，甚至因為這樣的害羞，體內的愛慾狂潮一波波地衝擊著。

　　好想他馬上進入自己的身體……好想被他充滿。

　　於是我半蹲起身體，自己主動抓住他的男性剛強，對準後，坐下身體，用我的纖細柔軟陰戶，將他的男性剛強整個吞沒包容。

　　接著他奮力地撞擊我。用力的程度是我以前從未感受過的。

　　我整個人被他拋上拋下。

　　因為這是他在我身後的愛姿，於我身體上起起伏時，他緊緊摳抱著我的小腹。

　　被他這樣抱著，感覺有點不舒服；但是體內的慾潮，讓我忘了不舒適，專心地享受性愛。

　　※

　　撞擊著……我的身體不斷地被拋上拋下。

　　摳抱著……我的小腹被緊抱得傳來陣痛的感覺。

　　※

　　在慾望的高潮來臨時，因為已經懷孕，他肆無忌憚地在我的體內激放。

　　卻於此時，我體內下腹深處，剛剛那樣的疼痛更痛了。

　　『我裡面有點痛耶。』我離開他的身體後苦著臉說。

　　『是嗎？』他不以為意。

　　『我去浴室看看。』我忍著痛繼續說。

　　『在這裡看就可以了啊。』他還搞不清楚狀況。

　　『你笨蛋喔，你知道我要做什麼嗎？居然要我在這裡做。』我有點生氣地罵著。

　　『好、好、好……我笨蛋……妳別生氣了。』他道歉。『妳去浴室吧。』

　　其實也不該怪他，他怎麼會知道我即將要做的事是婦科內診││因為是腹內子宮處傳來的疼痛，說不定我得用自己的手指頭插進去檢視。

　　※

　　走往浴室的時候，下腹內似乎有個器官收縮著，同時疼痛感比先前加劇時數倍，痛到讓我舉步艱難。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心想。

　　進了浴室，我感覺體內有什麼東西流出來。低頭看，一絲血痕出現在我的大腿上。

　　接下的景象更可怕了。不，該說是恐怖。我的大腿出現無數血痕。

　　『傑森……救命啊……傑森……快來救我……』我失聲驚叫。

　　發生什麼事了？我的下體為何流血……我好害怕、好害怕。

　　緊接著腹腔內的收縮更激烈了。疼痛的感覺也更劇烈了。

　　看到傑森出現在浴室門口的那一剎那，我大叫一聲：『傑森，你要救我……』

　　然後我暈了。

　　││之十

　　『年輕人真不懂事，懷孕了，還這麼頻繁激烈地做愛，剛剛著床一個月的精卵，因為無法承受，導致流產了……』

　　再醒來的時候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醫生對我和傑森解釋我下體流血的原因。

　　流產！

　　那我的孩子不是沒了嗎？

　　※

　　我無法接受失去孩子的事實。

　　沮喪。

　　接著在醫院休養的那三天裡，我拒絕進食，醫院只好幫我打點滴輸入葡萄糖。

　　傑森懊惱地後悔著，也不斷地安慰我的心情。

　　但是我不聽。

　　我好恨他……恨他那天要求我整天不穿衣服，好刺激他做愛的情趣。

　　我也恨自己……就像醫生那不以為然、甚至不屑的語氣所說的：『年輕人真不懂事，懷孕了還這麼頻繁激烈地做愛……』

　　我真的好恨自己，為什麼這麼不懂事，失去自己的骨肉。

　　※

　　在醫院休養的第五天，我終於願意進食，是傑森端著碗，一湯匙、一湯匙地把流質食物餵進我的口中的。

　　但我還是不願意跟他說話。

　　其實流產後的五天來，我沒有跟他說過半句話。不管他怎樣努力地想辦法要我開口，我不是閉著眼睛、就是冷冷地看著他。

　　我實在沒辦法跟他說話，我太恨他了……

　　※

　　『妳不要再這樣折磨我好嗎？』傑森哀求著。

　　※

　　折磨？這樣對他算是折磨嗎？

　　醫生說的對，『年輕人真是不懂事……』

　　然而，我的不懂事不僅是在懷孕期間還那麼頻繁的激烈做愛而已，我最大的不懂事，是因為愛││而全然地交出自己的身體，還為他抹去自己原本的人生。

　　可恨啊……

　　在我這樣的新人生初步中，我竟然是失去自己的骨肉。這一切的一切都來自於做愛、貪戀兩性歡娛。

　　我刻意冷漠對待傑森，不只是故意要折磨他，更是刻意折磨自己。

　　為了自己的不懂事而故意折磨自己。

　　※

　　醫院的病床不會讓病人待太久，只要妳該走院方就會通知辦出院。在醫院待了六天後，傑森帶我回租處小套房。

　　一進屋子，我立刻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留他在客廳對門內的自己懇求、懺悔。但是不管他怎麼說，我就是不願意原諒他。

　　其實，無法原諒的，不只是他，內心深處更無法原諒的，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