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草

自從聽到了苜蓿草的故事之後，尋找苜蓿便成為我每日的例行公事。

當我經過長有野草的地方，便會不期然的俯身細看有沒有苜蓿的蹤影。

今天下班，我特地繞道而行，檢視那些仍未踏足的青草地。

正當我沉迷搜索的 時候，「呀！」竟撞到了前面的人。

「對不起！」連忙道歉是必然的。

「不要緊。咦？Jenny？」 噢！認識的嗎？

「我是B房的Danny Au。」

唔，先生，不認得人可是本小姐的強項。

「你丟了甚麼嗎？」

這時候我仍在四處望，「不是，只是想找……」應怎麼說呢？

「需不需要幫忙？」

這個人也挺熱心的。「你知不知道甚麼是苜蓿草？」你懂我便請你喝茶。

「苜蓿？草藥來的？」

哈！他果然不知道。「不好解釋啊！」我們兩個仍站在街上。

「那你有時間往喝杯咖啡嗎？我也想知道甚麼是苜蓿草。」

是不是你請客？「好啊，苜蓿草的故事很動人的。」沒騙你哪。

「那走吧。」

於是我便跟著這個不曉得算不算是陌生的男人往酒店的咖啡廳去了。

他點了黑咖啡，我要了杯Latte，還想要份Cheese Cake 呢！

「要不要吃點甚麼？」

嘩！他會讀心術哪！

「我要客Cheese Cake，你呢？」 他搖了搖頭。

侍者離去之後，他便問：「可以說苜蓿草的故事了嗎？」

「唔，」我喝了口清水。

「一般的苜蓿草是由三片心型的葉組合而成的，她有另一個名稱叫幸運草，

一片葉代表健康、一片代表財富、第三片代表快樂。

但是，最具法力的是四片葉的苜蓿，當你找到她，幸福便屬於你的了。

傳說有一個男人在森林深處遇上了一株四葉的苜蓿，可是他想到，

單是他一個擁有幸福是不行的，他還要找多一株送給他的女人。

於是他繼續在森林裡尋找，甚至忘了時間。

女人在家裡等候著男人的歸來，可是一直不見男人的腳步。

女人等得急了， 於是走進了森林尋找。

終於她在森林深處的溪畔見到氣若柔絲的男人，而他手上緊握住了一株草。

女人救醒了男人，問他為何掉下她不顧，留在森林那麼久。

男人便告訴她，要找多一株苜蓿草送給她。

女人笑笑，拿過了男人手上色四葉苜蓿，把她撕開了兩半，交了其中一半給男人，

說：『你給我的幸福，就算只有一半，也已經滿瀉了。』怎樣？是不是很感人？」

他喝了口黑咖啡，笑了笑，並沒有回答我。

「你不相信？」男士們從來沒這種閒心。

「那你為何不往森林找？」

好問題！「香港有甚麼森林！」

「有的，要不要我帶你去？」他說得頗誠懇。

「真的？香港真的有森林？」香港公園不算啊！

「但要行半天山路，你能嗎？」

哈！挑戰來了。 為了尋找關乎我一生幸福的苜蓿草，行十天又如何！

接著的假期，我便跟隨了這個剛相識的同事往森林進發。

原來他不是說笑，是真的需要行上半天；

那回程又再花上半天，如何還有時間尋找哪！

「太陽下山我們才離開，時間多著呢。」

在沒有路燈的地方摸黑？這是森林啊，先生！

但畢竟，陪太子讀書的是他，我便不應再多說甚麼了。

「咦？含羞草？」我上前彈了彈那葉子。「噢，不合上的？」為什麼呢？

「那是假含羞草。」

「草也有假的？」

「她也有故事啊！」

看來這個人比我更喜歡說故事呢！

「說來聽聽吧。」也好調劑調劑。

「原本她也是一株普通的含羞草，

但每當喜歡的草靠過來時，她便羞得合上了所有葉片，

因此從來也沒有一段戀愛能維持長久。

於是，含羞草小姐立誓要訓練自己，不再因害羞而合上葉片，

必定要留住自己喜歡的伴侶。

就這樣每天的硬撐著，終於如她所願，葉片不再因觸碰而合上。

可是其他的含羞草以為她是另一種植物，便不再親近她。

結果，她只能如此硬撐撐的獨自過活，失卻了自己的個性，也找不到快樂，

成了一株假的含羞草。」

「是不是真的哪？」我有些懷疑。

「若苜蓿草的傳說是真的，這個也假不了。」

正中要害，不好辯駁。

漸行漸遠，估不到香港真的有如此美麗的森林。

「咦？那又是甚麼來呢？」隨便亂挑的，你不會懂了吧！

「珍珠茅。」

用不著那麼快回答啊！「聽來像是美女與野獸般的名字。」

「唔。就如公主和浪人。傳說裡喜愛珍珠飾物的公主在森林遇險，

幸得持茅的浪人相救。

原來的童話故事，公主必定以身相許。

可惜國王不願自己的女兒下嫁一無所有的窮漢，只送贈一枝鑲滿珍珠的茅作為謝禮。

公主卻覺得，沒有浪人的出現，她已經沒命，於是不顧一切，連夜走進森林，

決定與救命恩人廝守一生。

國王知道之後，派了千軍萬兵往追捕，但竟空手而回。

原來公主和浪人化成了一根草，那就是珍珠茅。」

原來除了苜蓿，每根草也有自己的故事。

「小心！」

正當我想觸摸面前的葉子時，猛然被他喝止。

「這是兩面針，葉底有刺的。」他小心的翻過葉片，果然有幾根帶鉤的針刺。

「嘩，植物也陰毒呢！」

「植物也要保護自己嘛。」

你是人來的，竟為植物申辯。

「看，前面那棵便是麵包樹。」

「甚麼？麵包樹？」

「英文名稱是Breadfruit Tree，譯作麵包果樹或許較為貼切。」

你懂得的倒也不少啊！

樹林裡的陽光很和暖，空氣也特別清爽。

「春初的森林是非常精彩的。」

的確如他所說，被大自然環抱的感覺真的很捧；

雀鳥不斷在林中高歌，夾著綿綿清風，久違了的愉悅，於今體驗到了。

咕~~

「午飯時間到了。」他笑著說。

「對！」我還能說甚麼！真丟臉啊！

「你就吃這些？」他看著我的乾糧訝異的問。

「不用太講究嘛！」

「要不要嚐嚐大師級的三文治？」

「一哥還是方太？」

「區師傅。」說罷便從背囊中取出食物盒。

不騙你，當他打開盒蓋時真的有一股香味撲過來。

「那我不客氣了。」這一刻我確信，我那份乾糧只配用來餵雀。

「呀，你看你在吃甚麼？」被他這樣說，我仔細看了看已吃了一半的午餐。

「啊~~苜蓿草！！」我竟吃了影響一生的幸運草。

「好像是四葉的呢！」他有點幸災樂禍。

「騙人！」但我還是再檢查了手中的食物。

「對，騙你的。買回來時我已經確實過裡面不會有四葉的苜蓿。」

「你一早便知道甚麼是苜蓿草。」卻來問我！

「苜蓿草是非常有營養的蔬菜，這我是知道的。

但她背後的故事，我真的未有聽聞。

我也衷心希望能助你找到傳說中的苜蓿草哪。」

念在美食當前，Jenny姐姐便不和你計較。

飽餐過後，我們便繼續行程。

苜蓿的味道仍然存在，我希望她歷久不散。

可能每一種植物背後也有其不平凡的故事，只是我剛巧選了苜蓿。

而我對她的傳說深信不疑，也可能因為我和她之間存著一份緣。

那麼，我和這個男子來到這片森林，我倆之間又存在些甚麼呢？

就在想東與想西之間，「哎呀！」被樹根絆倒的我，便毫無儀態的趴了在土地上。

為何這個時候竟沒有人來扶起我？

更悲哀的是，發覺自己不能站起身來。

天哪！請問我要在這裡躺多久？

在我胡思亂想之際，有一隻彩鳥飛到我面前，

擺著擺著的行近，樣子有點傻但也很可愛。

「你叫甚麼名字？」或許是跌傻了頭，我竟和彩鳥說話。

牠的毛色雜紅雜藍，看上去好像絲絨般柔滑。

我真希望牠懂得說話，因為我的心很慌。

「你知不知道那裡有苜蓿草？」到了這個時候我的心還繫在她身上。

當然牠不會回答我的問題，接著從我左面擺過。

啪啪兩聲響起，牠無情的撇下這個苦命女離去。

「啊！！」大聲叫喊也於事無補，但我實在忍不住了。

「Jenny！Jenny！是你嗎？」 感謝天父，我的同伴找我來了。

「你怎麼哪？」 先生，看到的事便不用問吧。

「你好像扭傷了腳踝。」 這個我知道。

「你往那裡去了？」我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顫抖。

「剛才在斑鳩木那處看到有你要的草，好像還是株四葉的，但見你正想得出神，

便沒有向你說。」

「四葉苜蓿？真的？」我此刻全然忘了痛楚。

「唔，本來是真的，你自己看看吧。」

他拿出一株苜蓿，上面只有三片葉，但明顯可見其中有一片葉丟了。

「這……這能不能算是四葉呢？」我竟這樣問他。

「唔，先留著吧。」

我接過那株殘缺不全的葉子，想哭，真的好想哭……

「看看我們現在怎麼辦。」

他從背囊拿出熱性敷料和紗布，熟練地把我的傷患處理妥當，

但應該痛的地方我反而感覺不到痛楚……

跟著他背著兩個背囊，小心的抱起了我。

這時才留意到他的背囊比我的巨型很多，而我更成為他的負累。

但是他看起來並不顯得累，相反很有勁似的。

「會不會負荷過重？」我的確有些擔心。

「你輕飄飄的，在節食吧。」

豈有此理，我是在為你著想啊！

看來我不但找不到健全的四葉苜蓿，還被這個男人佔了便宜。

「到前面的草地歇歇吧。」

你喜歡，我已喪失了話事權。

把我、把背囊安頓好後，他迅即躺在草地上。

看著這個喘著氣、滴著汗的男人，忽然驚覺他很是無辜。

要尋草的人是我，耍小脾氣的也是我。

「謝謝你！」衷心的。

他只笑笑，沒說甚麼。

手掌上放著缺了第四片葉的苜蓿，她仍能帶給我幸福嗎？

「還在想著四葉的苜蓿草？」

「唔。」我早說他會讀心術。

「你認為幸福看得見嗎？」

「當然看不見，但感受得到。」

「那你感受不到那株草的第四片葉嗎？」

「呀……」

「只因為你看不見缺了的那片葉，她便成了普通的苜蓿草？」

「這個……」腦筋有點亂。

「幸福應該是自己爭取的，還是隨遇呢？」

「唔……」頗難回答啊！「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四葉的幸運草在那裡？」

「當然不知道。」這個我可以肯定的答你，要是知道還用到處找嗎？

「你不知道四葉的幸運草在那裡，於是到處尋找。」他抹了抹面上的汗。

「你不知道幸福在那裡，就只懂坐著等，很奇怪吧。」

他依然躺著，注視著上方的雲海。

而我，注視著他。

第四片的苜蓿葉，我好像知道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