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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心靈檔案3
作者: 曼恩	日期: 2006.06.03　　天氣: 　心情:

六四將屆舊事重登特別惦憶過往真摯友人照片攝於1997.8華盛頓左2便是季軍左三(右2)便是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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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軍，當年還是個博士生，長得高大壯碩，聲音宏亮高亢，個性爽朗明快，待人熱情誠懇。他在特定的時空背景之下，必須負笈海外求學，對於時局，經常是議論鏗鏘有力，並積極參與各種場合與活動。

那一年，我們在華府逗留的那些日子裡，經由伯濤、季軍、平新以及幾位老朋友的引薦，除了拜會特定單位與重點人物之外，還認識了不少圈子裡的朋友，其中有的久仰其名，有的相見恨晚，當然也有不少人是見面不如聞名。另外，我們也去瀏覽了許許多多看不盡的各式各樣的博物館、紀念堂、紀念碑，白宮、國會殿堂，以及附近的幾所重點大學、公園、購物中心，細心而熱情的招待，使我們有著賓至如歸的感受。其中季軍最是熱誠，幾乎全程陪同我們四處參訪。

隔年，記得季軍接受我們的邀請，終於隨著盛大的訪問團來到寶島臺灣。在我們經年籌備的為期兩週的訪問行程之中，他那如金黃色陽光般開朗的笑容，在女士們面前羞澀的應對，至今仍然縈迴腦際。他跟我熟識，知道我要負起全團安全進出的責任與壓力，尤其是來自十幾個國家的幾十位學人們，在旅程食宿安排以及公私單位參訪上的操勞，所以體貼地、窩心地盡可能不打擾我。甚至於還會協助我們工作團隊中十幾位來自各大學、義務工作的學弟妹們。哈哈，後來我才知道他別有居心，原來是對於當時團隊中負責接待任務、人見人愛的小芳，一見鍾情。

再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我們在西岸的S.F重逢，一同度過很特別的時光。不久之後，他順利完成學業，並且取得美國國籍。隨著時代的變遷與開放的腳步，很快便被一家歐陸系統的跨國公司所吸收，由於他個人優異的特質與表現，幾年內便被逐級拔擢，並且很快地升任為該公司派駐香港的遠東地區副總工程司。為了工作上的需求，所以他經常往返遠東、歐陸與美國三大洲。每年必然途經臺灣，並且都會盤桓逗留一段時日，我們也因此幾乎每年都會透過小芳的聯繫，只要時間上許可，總是要「把酒話當年」一番。這個過程，直到今年，已經正式進入第七個年頭了。我一直期盼能夠儘早喝到他們倆的喜酒，然而早已是高階經理的小芳，卻仍然沒有點頭答應與他步入禮堂，季軍就這樣癡癡地等著這位臺灣姑娘。

一直到有一天，當他升任為總工程司之後，他終於從美洲遠渡重洋而來，公開向夢寐以求的小芳正式提親，緊張兮兮地問我可不可能成功，還要我給他建議。手中拿出一條極為特殊的項鍊，鍊條本身是一般的蛇紋飾銀，可是主飾物極為特殊，是一個小巧精美、玲瓏剔透的意大利精工琉璃，琉璃面中花彩斑斕，色澤鮮明，紋路細膩，透明中含光戀意。我知道全世界目前僅有三個國家有此一技術，臺灣的琉璃工坊雖是其中之一，但是燒製澆灌技術依然遠遠不及。他嘆了一口氣之後，終於告訴我這個琉璃的故事。

回到過去。

小時的季軍，原本是在一個書香世家中出生，家中三代同堂，儘管國家的統治當局改朝換代，他們一直維持著耕讀傳家的家訓傳統。直到季軍全家被貼上特定色彩。

在那個瘋狂的年代，年輕都向人造神明膜拜，只有人造神明愛世人，只有人造神明可以拯救世人。血液裡滾滾沸騰著不可思議的狂熱，人手一冊的人造神語錄，宛如不世出的救世主。所以大家都要真誠懺悔、交心坦白，打倒傳統舊有的一切，包括秩序與權威，只剩下一個唯一的真主，其他都必須視若無睹。

當時季軍還在襁褓之齡，救世主的童子護衛軍已經緩緩從各地集結，日夜兼程赴會，黃衣紅血歃盟，為的就是親眼目賭與親身見證人造神的法力。當人造神出現在廣場前方，瘋狂的信徒們遂祭起吞噬血腥的靈魂，毫無保留而完全獻身給祭壇上的神靈。季軍的兩個哥哥恰恰就在此一行列當中。童子護衛軍為了淨化人間，創造人造神心目中的天堂，任務上被賦予超越世人情愛的純化運動，遂在一望無際的大地上，如火如荼地點燃了潦原烽火。

因此，季軍的兩個哥哥在純化運動中，公開大義滅親。在童子護衛軍的神聖行動中，祖墳被掘，雙親及年長的祖母公開向信徒大會認錯，跪行求饒，兩個哥哥們也必須移孝作忠，公開批判他們。雙親在為期三天三夜的跪地懺悔中，奄奄一息，可是祖母卻熬不過這一場盛大的法會，奄奄以斃。

可是，這樣的真誠懺悔與純化運動，仍然不足以創造人造神明的人間天堂。鶼鰈情深的雙親終於被迫分離兩地，作為音樂教師的父親，罪孽深重，遠謫塞北。由於鋼琴聲樂被認定為不淨之物，早已被童子護衛軍砸毀，在父親離開的前一晚，還是決定為母親親手彈奏，是一曲聽不見的舒曼的鋼琴協奏曲，他並且親手為母親戴上當年遠赴義大利留學時所購買的琉璃。

父親離去之後，只剩下母親與季軍倆人相依為命，有時朋友周濟，有時乞食揀剩，直到外祖父尋得他們母子二人，才將他們收留。可是，母親終日倚門望夫早歸，天天漠然凝視琉璃，有時快樂地隨著風中的琴聲起舞，彷彿那一曲鋼琴協奏曲永遠餘音繞樑。一段時間之後，終於傳來父親病死他鄉的消息，相思成疾的母親隨即瘋狂成癡。直到弭彌留之際，母親才將琉璃交予年幼的季軍。

這一刻，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他手上的這塊琉璃，眼睛突然矇矓起來。原來，這就是季軍的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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