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分手　

　　我跟陳英傑的對話不歡而散。他氣呼呼地走掉。這件事我知道自己蠻過分的，但我是這樣做了。因為，我知道英傑是好人──在這裡，「好人」的意思是：『不管再怎麼生氣的事，他都能很快忘記。』像陳英傑這樣的「好人」，我才不怕得罪他。他明天一覺醒來，肯定會忘記我給他的不愉快，說不定，幾個小時後他就忘了呢。

　　對喔，我是不是再該多加「濫好人」三個字給陳英傑？

　　所以……有關陳英傑的介紹詞總加起來應該是：『尊師重道、急公好義、熱心班務、關心同學私生活、包打聽的濫好人。』共二十五個字。

　　想到夏大宇這樣被陳英傑的誤解，我不是很愉快。當我走進教室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但是，我的臉上明明都已經寫著「請不要過來跟我說話」了，偏偏就是還有那種白目過來找我說話。

　　││『夏大宇真是沒良心……』來找我說話的女生都是這一類的話。

　　││『看不出夏大宇這麼屌……』來找我說話的男生都是這一類的話。

　　這些不長眼的大白目都被我的「悶不吭聲」加「三白眼」以及明顯寫在臉上的「給我滾啦」趕跑。

　　只要留在班上，就一定還會有人來找談夏大宇和意琳分手的事。我真的不想跟他們談這件事。於是，在這堂課結束後，我決定翹課。我迅速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拉起背包、擺出臭臉，然後很快地離開教室。

　　不趕快離開學校不行。不離開，一定還會有白目繼續來找我談這件事。

　　在這裡，白目的意思是：

　　『看不到對方不懷好意的「三白眼」。

　　『不知道對方「悶不吭聲」就是不想說話。

　　『居然還敢過來……自討沒趣。

　　我回到居住的那棟大樓，搭著電梯來到公寓門口，正當拿出鑰匙時，心想：「不知道夏大宇現在在幹什麼？」我打開門鎖，才剛把門推開一條縫，我聽到「藍調之父」W.C.Handy那張極為罕見的絕版爵士ＣＤ的音樂聲。

　　我的心情忽然回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那一天離今天並不遠。那一天，我誤解莉邡說我是蒼蠅的意思。那一天，我的心情帶著淡淡灰藍色的blue﹝憂鬱﹞。那一天，我手上拿了杯酒在客廳聽「藍調之父」W.C.Handy的音樂。

　　『幹嘛站在門外？』

　　我聽到夏大宇的聲音，才注意到自己站在門口發愣。

　　我把公寓門整個推開，看到夏大宇。他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上，手上拿了一杯酒。

　　時空錯置，現在的他，好像是「那一天」的我。

　　『剛剛幹嘛站在門外不進來？』他又問了一次。

　　藍調之父W.C.Handy的音樂在客廳裡廻繞著。那淡淡的灰藍色blue也在客廳裡面廻繞著。在這樣的氛圍中，就連夏大宇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也帶著淡淡的灰藍色blue。

　　於是……我想起莉邡。

　　在這一剎那，我完全不想說話。

　　夏大宇等了一會，看我還是不說話，拉高分貝，問：

　　『你怎麼啦？』

　　我還是沒有馬上回答。我先把對莉邡的思念鎖到心的底層，然後進到公寓，走過去把藍調之父W.C.Handy的音樂關掉，然後看著夏大宇說：

　　「W.C.Handy音樂太blue……blue到讓我不想說話。」

　　音樂關掉的瞬間，我發現原本廻繞在屋子裡面的blue很快就不見了。這不禁讓我想起歷史上推翻秦朝的西楚霸王項羽──垓下一戰！項羽楚軍主要是敗在劉邦的「四面楚歌」之計下──音樂的力量實在太驚人了。

　　『不要關音樂啦。』夏大宇從沙發上站起來。

　　「還是關掉的好。」我說。

　　『為什麼？』他問。

　　「因為W.C.Handy音樂中的blue適合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聽，現在我回來了，這裡有兩個人，感覺不對。」

　　夏大宇想了想。

　　『算了，關掉也好……我已經聽了一整個下午。』

　　接著，我走到夏大宇面前，說：

　　「有件事似乎應該先告訴你。」

　　『什麼事？』

　　「今天學校裡很多同學在討論你跟意琳分手的事。」

　　『是喔。』

　　「他們對你的評價很負面。」

　　『啊！怎麼會這樣？』

　　「他們說，是你辜負了意琳。」

　　『不會吧！？』

　　「這不是會不會的問題，而是他們真的這樣認為。」

　　『你有沒有幫我解釋？』

　　「我沒有。」

　　『為什麼？』

　　「事實真相該由你來決定要不要說，」我看著他，「不該透我的口。」

　　他頓了一下，想過之後，說：

　　『你是對的，這種事情最好是當事人自己澄清。』

　　「大家這樣說你，」我問：「你會把真相說出來嗎？」

　　『不會。』

　　「肯定？」

　　『肯定。』

　　「那同學罵你的時候怎辦？」

　　『笑一笑就過去了。』

　　「你為什麼不把真相說出來？」

　　『因為我喜歡過她……我不想她受到任何傷害。』

　　在這一瞬間，我在夏大宇臉上看到「美德」的光芒。

　　「很好。」我笑著說。

　　『好什麼？』他不解地看著我。

　　「你有分手的美德，可以經常玩分手遊戲。」

　　『喂，你咒我……分手很痛耶。』

　　「分手的確很痛，而且不止痛而已，還很傷。就像糾纏來到世間的連體嬰到了必須分割的時候，非常的很痛、非常的傷，不是當事人根本無法明白這樣的傷痛有多傷痛。」

　　『齁，你知道分手很痛、很傷，還咒我？』

　　「沒辦法，誰叫你擁有分手的美德。」

　　『喂，別這樣說好嗎？』

　　「不好，我一定要這樣說，誰叫你擁有分手的美德。」

　　『喂，我才剛受傷耶，養傷期間可不可以讓我一點？』

　　「不可以，因為你擁有分手的美德。」

　　『喂……你再這樣說我翻臉了喔。』

　　「你不可以翻臉。」

　　『為什麼？』

　　「因為我不會再說你擁有分手的美德。」

　　『喂……』夏大宇哭笑不得地看著我。

　　「別「喂」了……現在我真的不說了。」

　　我們倆個看著對方笑。過了有會時間，我說：

　　「你似乎的復原很好。」

　　『是還不錯。』

　　「請問，分手這樣的傷痛，你如何能夠復原這麼快。」

　　『因為我想通了一件事。』

　　「什麼事？」

　　『意琳根本沒有愛過我。』

　　「你怎麼知道她沒有愛過你？」我不解皺眉。

　　『真正的愛情，雙方應該有交心的互動，而我跟意琳在一起時，除了吃喝玩樂外，沒有任何的交心互動。』

　　「為什麼真正的愛情裡面應該要有相互交心的互動？」

　　『因為我看過櫻木川的小說。』

　　「啊！？」我看著他。

　　『櫻木川的小說裡面提到，』夏大宇很認真地說：『兩個人在一起，除了要快樂快樂再快樂外，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幸福……幸福，有很大一部份來自於相知相惜，願意陪著對方一起笑，陪著對方一起哭。』

　　聽到這裡，我想起跟莉邡一起在陽明山上的那一夜。

　　『意琳真的沒有愛過我，我們之間，除了吃喝玩樂，還是吃喝玩樂，就連說話的話題也都一直繞著吃喝玩樂的事情轉，我們在一起半年多的日子裡，沒有談過任何心事，有幾次我想跟她說點心事，都被她用其他的話題岔開。已經很清楚，她跟我在一起，只是想跟我一起吃喝玩樂罷了，我之於她的意義，也只是吃喝玩樂而已……既然明白她從來沒有愛過我，於是我告訴自己，分手快樂……』他繼續說。

　　「分手快樂？」

　　我懷疑自己耳朵聽到的是不是真是這四個字。

　　分手怎麼可能還會有快樂？

　　『幹嘛？你眼睛睜這麼大！』他問。

　　「你說的「分手快樂」是什麼意思？」我問。

　　『勉強，不會有幸福；兩個不相愛的人，早分早好。分手，讓兩個人有機重新找到適合自己的愛情。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快樂地告訴自己：「分手快樂。」……』

　　按照夏大宇現在的說法，兩個人的分手，豈只是應該告訴自己「分手快樂」而已。這樣的分手，根本是快樂得不得了。

　　「夏大宇，我佩服你，能夠在愛情的挫敗中成長。」我說。

　　『呵，有句話你一定沒聽過？』

　　「哪句話？」

　　『人們在愛情中折翼……也在折翼中學會飛翔。』

　　「我哩……深……好深……你這句話是哪裡來的？」

　　『我自己想到的。』

　　「你自己想到的……不可能。說實話，你從哪裡學到這句話的？」

　　『好吧，我說實話……這句話是我在某本愛情小說裡面看到的。』

　　「又是櫻木川的小說嗎？」

　　『不是。』

　　「那是誰的小說？」

　　『我忘了耶。』

　　「你忘啦……好可惜耶。」

　　『可惜什麼？』

　　「如果你記得，我可以去找那本小說來看。」

　　『阿姨喔，先去看櫻木川的《夢田，在遇見妳之後》，然後再看別的愛情小說吧。』

　　※愛情先烈們說：我們在愛情中折翼，也在每次的折翼中更會飛翔。

　　※分手，雖然像連體嬰分割那般傷痛，卻讓我們能找回獨立的自我。

　　※記得，要有分手的美德喔……大家好聚好散。

　　※記得！分手快樂……它讓我們有機會找到更適合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