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能忘記那年他寫的情書我不確定你說忘記,是真忘記,還是選擇性的忘記了。有時候「遺忘」本身,才是記憶深處最真實的祕密檔案,我們一旦回到那些遺忘了的花園小徑,便會在荒煙蔓草中,不斷與滿佈塵埃的自己相遇,我們將驚懼的發現,遺忘的要遠比記得的真實許多。許多人都不否認還記得初戀情人,可是,那些記得的部分,相對於逐漸消逝,或已然變形的遺忘,經常顯得渺小。我常常會想,這是老天對人的恩賜吧,讓我們記得一些,以保持對真愛的信念;但我們必然要遺忘更多,否則,人生曲曲折折風雨交遞,一路走下去,有誰能禁得起感情記憶的不斷折磨呢?遺忘,是好的。選擇性的遺忘,更好,它很像山水畫裡,必要的留白,一抹兩抹、輕描淡寫之間,支撐了半壁山河的存在。我們遺忘,所以我們堅強。戀人,在分手多年以後,偶爾回顧想到對方,他們會突然流淚,突然陷入許久不曾有過的心疼感,那也是拜選擇性遺忘之賜,讓他們堅強的存活下來,終而能面對已然遺忘的記憶。選擇性的遺忘,是日後堅強想念戀人的支撐。聽起來,有點拗口,其實並不艱深。戀人分手,彷若一場革命,戀人憤而撕毀信件,燒掉日記,剪碎照片,丟棄對方送的禮物,眼不見為淨,心不想為斷,他們以為做到了,卻越是遺忘,越容易在偶一觸及之際防線全然潰堤。遺忘本身就是一種矛盾情境。我們說,我要遺忘,那一瞬間,遺忘的決心反而提醒了整個記憶的全貌。我們總會再次進入記憶閘門,瀏覽一遍而後才逐一關上門窗。對吧,就好像熄燈前,一間一間巡視房間,再砰然闔上房門,留一室幽黯於身後那樣,你倒是對黑暗前的明亮有了烙印心底的記憶。但你一直跟自己說,你要遺忘。誰能真正的遺忘呢?就算戀人不留一物,那些戀情炙熱時的情景,那些戀情退潮時的挫傷,只是在記憶留白的位置裡靜靜等待靜靜蟄伏,它們在等你遺忘,等你遺忘之後不經意的觸及。誰能真正的遺忘?十九世紀英國作家,一位喜愛編輯情書選的作家墨瑞度(J.T.Merydew),發出了跟我一樣的質疑。「哪個男人不會記得他寫第一封情書的過程?小心翼翼的用字,精心挑選的信箋,無可挑剔的好筆,定稿前反覆出現的修飾,憂心信件遞送時會遭到意外的耽擱,焦慮是否能得到對方正面的回應。」哪個男人不會記得,應該說,哪個戀人不會記得感情生命第一次的出發呢?「哪個女人會忘記她的第一封情書抵達手中的情景?充滿期待的熱情,顫抖的手指,喜滋滋的閱讀戀人發乎自然的真情告白,在那甜美時刻,任何聲音都不能妨礙她的耽溺。」哪個女人會忘記,必須這樣說,哪個戀人會忘記生平第一次接受愛意表白的驚寵感呢?每個人生命裡都有一段「少年維特情節」,我們在一個人身上感受強烈的愛意驅動力,因而被愛所沉淪。多數人都會活下去,繼續在日復一日的生活裡過日子,他們也或多或少殘留著「少年維特情結」,一輩子想遺忘,或自以為遺忘了,終於要在某一瞬間,某一場景,某一隻字片語,某一僅剩的照片中,突然重溫遺忘的過往。情節,是經歷,總有那麼一次,讓戀人體會什麼是愛情。情結,是沉澱,越認真愛越永世難忘,見證了戀人有一輩子的糾葛。我不認為戀人能真正的遺忘。我不認為男人與女人,誰比誰更善於遺忘。我們愛一個人,倘若真心真意,就會知道對方在愛情的傳遞中,傳遞的愛意沒有性別之差。對方示愛,堅定一如巨人;對方接納,婉約一如春風。愛情的春風,愛情的巨人,沒有性別。法國大革命時代的革命領袖之一,Honore Gabriel Riquetti 讚美他的情人,「唯有妳能把男人的力量與使命感,跟女人的細緻溫柔融合在一起;也唯有妳,能把友誼最豐美的果實,跟愛情最香馥的花朵融合在一起。」這絕不是一位革命領袖對戀人誇張的阿諛。男人戀愛會激出女性的氣質,女人戀愛會展現男性的特質;因為戀愛讓人看到自己的潛能,知道自己可以堅強可以柔媚。完美的戀愛,既有知己之間熱情的擁抱,又有情人之間激情的廝磨。人間有什麼樣的記憶如此動人心魄又如此摧人心肝!所以,你怎麼能忘記那年他寫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