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身世　

　　她閉上眼睛，偎在我的懷中，然後要我告訴她與我有關的一切，越詳細越好。我儘量告訴她，連我從不讓人知道的身世也跟她說了。在她知道我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統時，真的很驚訝，已經夠大夠亮的眼睛變得更大更亮。

　　我外公在日據時代從台灣到日本討生活，娶了日本籍的外婆，然後定居，生下我的母親。我母親在她十七歲那年跟外公說要到台灣旅遊。我外公答應了。畢竟她有半個台灣人血統，回台灣算是某種程度的尋根之旅。

　　不知是幸或不幸，我母親在台灣遇到了當時只有十八歲的父親，接著，不知如何所以莫名其妙的……愛情，纏上我的父母親……就像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他們有一段為期三個月的甜蜜愛情生活，直到我外公和外婆趕來台灣透過日本交流協會找到母親才被迫分手。

　　我的母親回到日本後才知道自己懷孕了。在外公雷霆暴怒中，她堅持把我生下來。為了把我生下來，母親歷經錯綜複雜的家庭抗爭，過程就像所有電視連續劇演出的劇情，大家自己想想就好，不用我在這裡說得太清楚。

　　我的母親生下我後，被我外公趕出家門獨立討生活。她無法帶著我工作，於是把我託付給外婆。外公原本不同意我留在家中，但是大人有罪，小孩無辜，在外婆的堅持下，最後還是讓我留下來。

　　我母親離開外公家後，不知道為了什麼，竟然完全失去音訊，再也找不到人。隨後，我外公在我母親離開家的第二年生病去世，就這樣，外婆把我養到十二歲。那年，是台灣的民國八十年，我父親來日本把我接回台灣。那時，正是我父親一生中最風光的歲月。

　　我的父親在民國七十六年投入房地產經紀事業，隨即在當時狂飆的房地產中賺到很多錢。他一直深愛著我母親，發達了，便到日本想把母親迎娶回台灣，但是那時我母親已經失蹤了，只帶回當時十二歲的我。

　　那時我住的房子位在台北市民生東路的高級住宅區、一間八十坪大的公寓豪宅。我的父親花錢請了最好的老師，還拜託老師住在家裡，儘快幫我補足台灣國小的教育學程。然後才讓我去讀國中。

　　接下來是我父親的災難。我不想說太多跟電視連續劇一樣的情節，總之就是商場上經常出現的大起與大落。父親因為房地產仲介業賺到了錢，便想當建商自己蓋房子賺更多的錢。剛開始的時候，他的確賺到更多的錢，誰知道在台灣房地產的大衰敗中，他沒有及時脫身。

　　民國八十三年，父親與人合夥的建築公司，在一處兩百戶的社區工地上賠了大錢，最後因為合夥人捲款潛逃，他被法院宣告破產，以致永遠無法翻身。在極度抑鬱中，他開始酗酒，也在一場酒醉後，發生車禍身亡。

　　父親去世那年，我才國中二年級，在台灣兩年，我已經經歷了那麼多事。

　　我父親是獨子，親人不多，他過世後，雖然有幾個遠房親戚過來看我，但是他們自己的日子並不好過，沒有能力幫我，要不是當時我年紀小，台灣的工廠不能用童工，我已經輟學去工廠做工了。

　　日子在走一步、算一步中過去，我跌跌撞撞、搖搖擺擺的人生，居然也能夠繼續學業，還考上大學就讀。

　　要聽我是怎樣完成學業的嗎？

　　可憐事我不想說太多，簡單說就是「大大」的天助和人助，以及自己「小小」的自助。感謝老天，在我的求學過程中遇到許多好老師，他們引導我沒有迷失，幫助我能夠繼續唸書。我也沒有辜負他們，不斷地用第一志願來回報。在這麼多於我有恩的老師中，我最感激的是我的高中導師。沒有他，我現在無法讀大學。

　　我向來不願意跟別人提自己的身世，但是我跟她說了。

　　只因為在她面前，我無法、也不願，做出絲毫的防備。

　　「……」

　　「……」

　　抱歉，我得換個心情來說故事才行，前面那種說故事的方法太沉重，連我自己都快受不了了……前面兩行空白就是用來轉換心情的。

　　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日子，也沒有什麼真正可憐的事，那些曾經讓自己難過的事，沒有必要的話就忘了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幹嘛讓過去的難過困擾呢？

　　呵呵！

　　呵呵呵！

　　抱歉，我又用兩行笑聲來轉換心情。接下來我將用比較歡樂的文字來說自己的身世。

　　據我所知，我父親和我母親的結合，雖然沒有「美女與野獸」那樣的傳奇，但是看過他們的人都會說：『好好的一朵鮮花，竟然插在牛糞上。』別誤會，其實我老爸的長相還過得去，只是，跟我媽站在一起那麼一比，難免給人「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覺──在這裡，我要強調的是，我老爸不醜，是我老媽太漂亮；我另外要再強調的是，我不醜，只是說不上帥而已。

　　嘿嘿嘿！一個人帥不帥，經常只是一種感覺，活力和自信，可以讓一個醜人變帥。

　　我的意思是，光有外表卻沒有內涵的男性同胞，最多只能說他長得好看，無法成為真正所謂的「帥哥」。只有那種身具「外貿協會」和「內在工會」雙重資格條件的帥哥才是真正的「大帥哥」──他的外貌會讓女性困惑，內在更會讓女性陶醉。這種男人可以說是女性的「終極殺手」，他若想當花花公子，任何女性也逃不過。

　　我想，百分之九十的正常男人都會想成為女性的「終極殺手」，這裡面包括我一個，但是，有點遺憾的是，我的長相只能跟「終極殺手」一起出門，站在他身邊幫忙拿劍──算了，我不習慣說謊，還是說實話好了──我的長相勉強只能幫「終極殺手」拿拖鞋送他出門。

　　我的長相跟我老爸真的很像。有時候，我會懷疑，為什麼我老媽會願意嫁給我老爸？有時候，我會生氣，為什麼我像老爸不像老媽？不過，我很慶幸，我身上有個部位全然地像我老爸，那就是……我有討人歡心、讓人接觸後就永生無法忘懷的……ｘｘ……大家可別想歪了，我說的是……我那張很會說話的嘴巴。

　　呵呵，我的確該慶幸，萬一在「當精子遇上卵子」的那一剎那，我被決定擁有我老爸的外表、卻加上我老媽的溫柔沉靜、不善言詞……那……我這輩子不是毀了嗎？

　　接下來說說我那張嘴巴吧。大家從我的文字上應該可以看得出來，我是個很會搞笑的人。系上的女同學們經常被我逗得很開心。對了，我經常拿「約會」來跟她們開玩笑，有段經典對話在這裡說給大家聽聽笑笑──那是諮商輔導課的「如何讓你不害怕」對話練習中的一段對白──當時我在講台上與班上同學貝蒂向全班示範時，我臨時更改設定好的對話練習內容所造成的效果。

　　在這裡先說明一下，所謂的「如何讓你不害怕」的對話練習，就是兩個人，一個人說出各種可怕的情境，另外一個人努力讓自己不要害怕對方說出來的可怕情境──基本上進行這種練習時，回答的一方，只要謹守「不怕」兩個字就不會有錯，因此經常沒有仔細聽對方說了些什麼。

　　「哎喲，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跟像妳這樣的美女約會。」

　　『約會嗎？美女我隨時奉陪。』

　　「太好了，我們這輩子注定該發生的事終於要在第一次的約會裡面發生了。」

　　『發生就發生，誰怕誰？』

　　「真的不怕？」

　　『不怕。』

　　「我們兩個人走在黑夜無人的海邊也不怕？」

　　『不怕。』

　　「我不戴套子妳也不怕？」

　　『不怕。』

　　「那我們就真刀實槍的來囉。」

　　『來就來，我不怕。』

　　當時說到這裡，講台下哄堂大笑。貝蒂一時還沒有意識過來，愣了忽晌，才搞清楚到我指的是什麼事，哭笑不得地想過來打我……最後，全班在笑聲中決議，把這段對話練習列為經典之作，還到處散播流傳。

　　好啦，鬧夠了，該正經了。說真的，我跟班上的女同學們說歸說、鬧歸鬧，就是沒有單獨跟她們約會過，真要算這筆帳的話，我已經欠了系上所有女同學每人最少三次以上的約會了。希望系上的女同學們不要看到這本書，否則讓她們想起我欠她們的約會承諾，集體跟我要債的話，我肯定得喝超過一年的「西北風」才能還清。

　　從前面的描述中，你們應該看得出來，我在班上還滿受歡迎的。由此可知，如果我沒有女朋友，是我不想交女朋友，而不是我交不到女朋友。再從我很受歡迎的這件事上，大家應該也可以理解，我的長相絕對不會太差，或許也還可以說長得還不錯。畢竟，美女與野獸是童話，只有在童話中美女才會願意跟野獸在一起，也只有在童話中，美麗的公主才會親吻醜陋的青蛙。如果我的長相像鐘樓怪人，我會認命孤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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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在吹，心在跳，這是我與莉邡第一次約會的夜晚。就這樣，我一直說，一直說；她一直聽，一直聽。這一夜，她陪著我哭、陪著我笑。

　　兩個人在一起，除了要快樂、快樂、再快樂外，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幸福。幸福，有很大一部份來自於相知相惜。就像她現在聽著我的身世，陪我哭、陪我笑。

　　我好希望這樣的夜晚永遠不要過去。但是，很遺憾，天一定會亮。不想跟美麗幸福的夜晚說再見，終究還是得說再見。我們在天亮的時候說再見。

　　但是，怎樣也沒想到，我跟她在一起的幸福，在天亮的再見聲後……起了大變化！

　　就像一杯走味的咖啡。

※ 我幸福，只因為有妳陪我笑、陪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