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感情中，最強烈、最深刻，也最艱險的。

如海變幻莫測，似風來去無蹤，一夕之間，似水柔情竟成洶湧波濤，

而多少人，在其中載浮載沉，幸福的彼岸，越離越遠。

有些人在掙扎間，意外打開了精神科診間的門。

外遇、離婚、分手，種種愛情裡的暗礁，重重地撞擊了這些人的心。

水溢入破碎的心，梗住了喉頭，從眼眶止抑不住地流瀉出來。

輾轉難眠，患得患失，食不下嚥，頭痛欲裂，靈魂如被掏空，迷失在無法靠岸的汪洋。

或許，對在愛情裡茫然無措的人而言，夜裡柔柔亮著的診所招牌，像是黑暗中的燈塔，點燃了某種微小的希望。

但終究，我們不是救生員，沒有縱身入海，背起人上岸的本事。

大多的時候，我們只是拋出個小小的救生圈，減輕一些下沉的重量，讓人可以仰頭喘幾口氣。

也有些時候，我們像是空投一些救難物資，藉由藥物讓這些筋疲力竭的遇難者可以睡得好一些，

吃得多一些，情緒也能夠平靜一些，然後靠自己的力量，找出方向，泅泳上岸。

有些人淚水釋放了，緊繃的感覺就少了一些。有些人哀傷被確認了，信心就多了一些。而有些人，

獲得了短暫的平靜，才從絕望的錯覺中稍微逃脫出來。

但僅僅如此，並不能改變什麼，這些只是必要的開端。若要靠岸，你得用點力氣，

開始擺動自己的身體，往自己的方向前進。

只是，你知道你想往哪裡去嗎？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呢？」確認了目前的狀態與各種身心上的苦痛後，

我會打開未來這扇窗，邀請個案一起來看看。

大部分的時候，問題是個仍在持續進行的風暴，而個案像艘失去動力卻無法錨泊的船，

無法掌握下一刻的方向，更無法想像未來。

此刻，個案眼中的窗外，是沒有風景的。但我的邀請，實際上是個提醒，提醒他們，未來還是掌握在他們手中。

風暴會止息，但時間不會停下腳步，未來，轉眼就到。

「我不知道。」很多人無力地嘆了口氣，他們不僅不知道，似乎也不想知道。

「她剛剛傳Line跟我說，她很痛苦，她傷害了一個愛她的人。這是什麼意思？」

「他說他不想離婚，但也不能隨便放棄另一份感情，他說這樣不負責任，要我再等他。我應該等多久？」

「他問我，我是不是不愛他了，才會不願意原諒他。如果沒有他，我是不是會快樂一點？我要怎樣回答？」

「她在臉書上貼文，問什麼才是真愛？她為什麼要這樣問？她是在問我嗎？」

他們拿出手機給我看，視線緊盯在螢幕裡的訊息，絲毫沒有想抬頭往未來的方向看去。

他們不想知道自己要什麼，只想探究對方要給什麼。

揣測對方的，卻忽視自己的心思。怕被剝奪，卻不主動捍衛，擔心對方離去，卻無法轉身面對自己。

那些曖昧不清的言語，只是不安下的試探，讓問題更複雜，製造更多糾纏不清的想像。

往前一步，後退兩步，哪裡也到不了。

事實上，我並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而對方自己或許也不知道。混亂的情緒，矛盾的心意，

對方處在同樣迷惘的漩渦中，同樣被不確定感淹沒。在等待明確的答案之前，你往往等到更多的傷害。

因此，我所關心的，或是我鼓勵你去關心的，是你要什麼？

在網球或桌球的比賽中，發球權是一個很重要的優勢。

擁有發球權的一方，可以掌握發球的時機，決定擊球的力量與角度。

他擁有較大的確定性，可以預先編排劇本，引導對方演出。

然而，這個理論上的優勢往往會被心理因素削弱。

如果你沒有明確的決定，足夠的信心，你只會承受更多，卻沒有得到更多。

看著電視上準備發球的選手，經常感受到更大的緊繃氣息，替他擔憂，替他屏息，

好似那掌握在手中的確定性，一不小心，就要溜走。

成功是必然，但若失誤了，是多麼沉重的打擊啊？

這是我的局，我卻搞砸了，我得承擔所有的責任，吞下所有的苦，沒有人會同情我。

而不知為何，對面的接球者，雖然被動，卻彷彿沒有那麼多的負擔。

如果沒接到，只是宿命，接到了，卻是驚喜。這種有點無辜的茫然，卻成了一種逃避責任的自我安慰，

不想痛苦地多想，就憑運氣吧！只要不用負起責任，失敗也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因此，越沒有信心，越沒有準備的人，越想將發球權讓渡給對方。

他只想到失敗，只想到笑話，只想到失控的球打亂了人生，還有背負不了的責任。

那麼就放棄吧！任憑對方擺佈吧！回了精彩的球是僥倖，回不了就繼續耍賴吧！

除了害怕替自己的人生負責外，內心之中多少也是要逼迫對方替自己負責吧！

所以帶著不甘心、怨恨、報復的情緒，等待著對方的答案。

他毀了我的人生，怎能就此默不作聲？他如果發了顆溫柔的球，就是還愛我吧？

如果殘忍地發個顆愛司球，我就可以繼續恨他，死心地離開他吧？

但是，你怎能繼續默不作聲，將你的人生交給他人？

情場不是球場，愛情終究不是勝負之爭，但當放棄發球權的心思萌芽，或許你正用勝負之心在看待著你的愛情。

你或許可以贏了這場球，最終卻會輸了自己。

如果你明白對方不值得留戀了，那就狠狠地發出一球，將他淘汰出你的球場吧！

但如果你衷心想維持這段仍有發展的關係，那就別拐彎抹角，把球明確地發到對方可以感受到的角落去吧！

而這一切，無論如何，交由你自己決定。

如果你的心得到空間了，先沉靜下來，想想自己要什麼。

如果你的心還在漂流，別急著做些什麼，一樣等沉靜下來，先想想自己要什麼。

讀懂對方的心，不如看清楚自己的心。


撰文者郭彥麟 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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