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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青春.沙漠玫瑰
作者: 小貓	日期: 2005.07.24　　天氣: 　心情:

青春無夢。

　　是誰說過的？

　　你卻一次又一次在夢境裏回到那個陰暗的地下室。沉重的鐵門緊閉，傍晚的陽光從好高的天窗上灑下來，窗櫺下緣鑲著紅邊，那是操場的PU跑道，新舖成的，閃閃發亮好動人。五點的鐘聲剛剛響過，陽光已斜，傾下來在角落規畫了一個溫暖的光圈，你好像看見自己坐在光圈中央，仰著頭笑，輕靈靈地卻沒有聲音。夢境都是沒有聲音的是嗎？

　　沒有聲音也好，這個有光包圍的世界安安靜靜地多好，沒有鐵門後面初學者的二胡，也沒有操道邊邊穿短裙的小喇叭來攪亂。你靜靜坐在那裏，如千年不動的鸚鵡螺，看陽光一寸一寸退敗；你坐在那裏，讀一首（無聲的）擊壤歌，靜靜地等待。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

　　夜晚來臨之前，你的伙伴結伴出現。然後你們到操場去，大剌剌地躺在中央。樂隊回家了，儀隊回家了，世界漸漸安靜下來。黑漆漆的夜空下，裙子輕輕地飄，你轉頭看見C的眼睛裏，一顆紅色星星愈暗愈明，終於不可忽視。那是火星，如火一般的烈焰，如你們的青春。

　　那樣的日子無論如何想起來都像是一場夢，只是當年並不覺得。那年你十六歲，正如擊壤歌所描述的（或是朱天心所描述的呢？），過著「帝力於我何有哉」的生活。尤其，下課以後，晴雨不論，越過熱鬧的操場，你衝向明德樓陰暗的地下室，持鎖匙開啟那扇重重的鐵門。樂隊儀隊的光采啊，讓她們去驕傲她們的吧，鐵門後面的地科教室裏，你自有鍾愛景色。日復一日。

　　只不過離開多年，你一直沒有弄清楚的，投入全部熱情去愛的，究竟是學問本身還是你們之間。來不及計算清楚就被迫換了季，聯考一場，蟬生了又死，你們迫不及待換下綠裳，投入各自的新鮮人生活裏頭去。開始去愛了，便開始學會了恨，開始向內也向外去探索，於是這個世界愈擴愈大，可很多時候不知怎麼地，又感覺它愈縮愈小。終於你在許多錯身而過的陌生人中間，漸漸遺失了當年伙伴的氣息。

　　青春短促，畢竟無夢。
　　但你不相信。

　　不相信蟬死了之後七年才會再生，不相信醒來之後夢就遺忘歷史。不然為什麼，當你看到抽屜深處的那枚沙漠玫瑰，心臟仍然緊緊地抽動？跟著想起你們當年如何爭先恐後地、一人留了一枚原本應當出售的礦物標本；又是多麼小心翼翼地，找一個透明塑膠盒，把那脆弱的硫酸鈣結晶巧置其中。怕它風化，更怕不小心摔碎，那沒有光芒的奇石是你們之間的信誓旦旦，每一頁、每一層，都綿綿書寫著你們共度的青春年少。

　　一人一枚沙漠玫瑰。

　　正像沉澱的層理包裹鸚鵡螺死亡的身軀，永生以你所不了解的形式降臨。你那顆不知道從這地球上哪一處乾旱活過來的沙漠玫瑰，以一種靜默的姿勢，層層包裹住了你的夢與回憶。那裏沒有水，沒有風化，那裏只有沙漠玫瑰的（脆弱的）心，忠實地守護著你短暫而炙烈的青春。

　　這麼想起的時候，你忍不住微笑，因為知道不管分別多遠，你們手中的沙漠玫瑰都會互通信息。就算秋蟬已經死過好幾個輪迴，就算強風已經把你們吹往不同的方向，就算你們在人海之中如同陌生人一樣地錯過，你們之間仍然有一些共通的管道。那就像你們一起看過的，星昇月落，是空間和時間都沒有辦法抹去的記號。

　　是的記號，註記著你們之間，怎麼寫也寫不膩的，青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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