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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小夜的日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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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與她，還有他
作者: 伊小夜	日期: 2008.07.27　　天氣: 　心情:

「先生，」服務員向我問道，「是你的外套嗎? 跌到在地上了。」

「噢! ... 是呀 ... 謝謝你 ... 」

我在客機上呆坐了老半天。服務員在廣播器中說：「飛機即將到達香港，請乘客扣好安全帶準備降落。」飛機下降時的那種失重狀態令我感到渾身不自在 -- 又或許是因為心中有個更大的無底洞正在不斷擴張，所以自己會突然感到有點「失重」吧!

「真不知自己回來做什麼 ....」我由在英國上機後，一直到我回到我的老家 -- 澳門時，在各種車，船等的交通工具上都不斷問自己這個問題....

來到澳門的碼頭.... 唉.... 想不到我會又再踏足這個老地方.. 現在令我想起了很多從前的事... 我上次是從這裏離開， ...... 一想到這裏，腦海中便浮現出蓉的臉 ...

很不想回憶的一張臉，又再在我腦海中出現....

大概在四年前 (當時我是 16 歲)，那天我和全家人移民到英國，在碼頭內臨上船的那一刻，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她，是她。她征征地看著我，緊抿著唇，睜著雙眼想避免淚水流出來，可憐當時的她只是個 14 歲的女孩.... 見到她那樣子，令我深深受到很大的壓迫感..

還有她後面.... 那個 17 歲的，是阿平。又是一張萬般不捨的模樣.... 還記得出發前，他不斷的游說我不要走.. 為了的還不是她!...

我叫阿仁，我們三人從小到大，是一起成長的.. 小學時，大家都住在同一條街，各自只相差幾間屋。他們都喜歡在我家玩，因為我家是一間洋服店，我們喜歡在店鋪內的「洋服森林」裏左穿右插地走..... 孩童時的玩意很多.. ...扮超人啦.... 等等...

很多時，我們一聚在一起，便會玩到不知時侯，有好一次蓉回家太夜，第二天便沒有來我家去玩。我和阿平到她家去叫她一起玩彈珠，她一見了我們便想獨個兒走開，我們連忙問她發生了甚麼事，她卻走開而躲到露台的一旁，待家裏的人不見到時，便咽鳴著: 「媽昨夜打我啊!」眼淚便如泉的湧出來.... 說來真怪，一個不懂向家人撒嬌，什至在家人面前哭的女孩 !?...

我家在當時來說算是有錢的家庭。我的住處就是店子的二樓。我是家中的獨子，所以家裏對我的看管亦頗嚴格。不過可幸的是沒有輕視我的兩個「小死黨」。蓉亦生於一個一家五口的家，有兩個弟弟，父母是從商的，對她不算差.... 至於阿平，則生於比較貧窮的家，父親好賭成性，母親辛辛苦苦地養活了他和他的妹妹..

我們三人由小到大都常常在一起，分享快樂，更重要的是分擔各種憂愁。我永遠不會忘記.... 小學時我們各自在不同學校讀書..... 但連學校的同學，也不及他們二人來的和我友好.... 我們有歡笑的就一起歡笑，有傷心的就更會一起傷心....

我家的住處是低窪地帶，每當下大的雨便會水浸... 有一年一場大風暴來臨，蓉在學校裏不能回家，正巧她家裏的人正忙於收拾屋裏的雜物，想先留她在學校，待水退才接她回來... 我和阿平就悄悄地待沒有人發現，一起在水深達半米有多的街道上走，想到阿蓉的小學接她... 那真是很難忘....

我很依稀記得阿平的一句話: 「她一定在等我們!」

其實我當時真的怕得要死，因為水深淹到我們的胸口了!! 我怕得要抓住阿平的手臂.... 我是不懂游泳的！但阿平的樣子卻一點都不怕.... 他也不懂得游泳呀!?

我在學校一見到她，看她哭紅了的一雙眼，便伸手拖她的手想帶她帶走，沒想到被她學校的老師見到，問我們是什麼人，又問怎麼沒有大人來..... 我們便說是她家人沒有空所以叫了我們來，那個老師又真的信了我們給我們帶她走....

但又有誰會欣賞我們的「英雄救美」呢!.... 於是被所有家人都知道，我和阿平的屁股就因此難受了一晚....

蓉是個很可愛的女孩... 臉兒圓圓，生來有一對丹鳳眼...，活像一個洋娃娃。兒時梳著一雙孖辮，無論長到幾歲都是一樣的笑容.........

她個性很固執，但卻很有見地 -- 她不懂得討人喜歡，但很會為人設想。是個很爽快，什至很有豪氣的人 -- 可能是和我們一起多呢!... 小時的確把她看成男孩子 ...

但年紀漸大了，升了上中學後，可能接觸外界又多了，見同學個個都常常講有關男女之間的問題等.... 令我開始對女性，尤其是身邊的女性的感覺不同了。我開始以另一個角度來看蓉....
阿平由於家境問題，小學畢業後就到了一家修車的做學徒。我想學徒的生涯並不好過；我和蓉就見過阿平的那種情景；有如做苦力一般；做的都是最粗重，最麻煩的差事。什至還要替老闆買飯送飯盒 ? ?老闆的千金呢！

我進了一間男校，而蓉則考入了一間男女校。我想如果我也能入男女校就好了... 不過我進的那間學校是父母要求我入的，我亦不好違 I 他們的意思－反正都是一樣....

記得兒時我們很喜歡到球埸打羽毛球，後來又喜愛了打藍球和踢足球。蓉總是和我們一起玩，也不分是不是合適她的玩意。但後來上了中學以後，便很少三個人同出去玩了。

到了中學時，大家的住處都不同了，蓉由從前的那條街搬到她讀的那中學附近，阿平也搬出了這條街。

我上學的地點和她家相差不遠，所以常會到她的家裏去和她一同溫習。有時又會一同到車房待阿平下班，一起去吃宵夜。

我們會一起到大排檔去。坐下以後，我們叫了三瓶大可樂，便一邊吸吮汽水一邊開龍門陣。

然而阿平卻常常都要加班；於是我便可以有更多和蓉單獨相處的機會。起初都沒有兩樣，但後來卻氣氛卻漸漸開始有點怪....

夜是那麼的動人，更令人動心的，是女孩子的那張被淡黃的街燈燈光打照得白裏透紅的臉蛋；一雙清徹的眼睛，反照出大排檔的烘爐的星火，變成兩顆燦爛的夜星。

「哦？」她發現了我奇異的眼光，「我面上有什麼嗎？」

「啊... 不是... 沒有什麼呀....」我怕她發現，於是連忙低下頭來。

「哈哈哈... 我想你一定是太倦了... 功課太忙麼？你的目光怎樣變得那麼呆滯..」

「唔....」我也沒有心和她頂咀... 含混地應了一聲，心裏卻早已沒有底...

是怎麼的一回事？從前的小女孩已經不知到了那裏去，卻多了一個嫣婷的少女。

我想到這裏，心裏頓然一跳；已經是那麼多年前的一副模樣，我現在竟然還能記得那麼清楚。

我連忙離開了碼頭，突然感到 ?無頭緒；我應當到那裏去？一切周圍的環境是那麼的令人感到陌生。我登上了一架計程車，叫司機駕駛到阿平在我離開前的住處。我真不知道他有沒有搬家，更不知道 ? ?他見到我時會有什麼反應。我去了英國四年，連半隻字的信也沒有寄過回來，所以他們亦無從知道我在那兒的地址。搞不好我以後也不能再見他和.....

坐在車上，我好奇地向周圍望。澳門真的已經成為一個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地方。舊樓大多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高高的住宅；葡京仍是有如金黃色的鳥籠般；但在它的對面，卻多了一坐巍巍 ? ?中銀大廈，散發著彩色的光芒，活像要向原來那邊金黃色的鳥籠示威。

車子經過一間女校。正是放學時間吧！一個個穿著雪白校服裙的小天使... 從學校大門口走出來....

中學時的蓉也正如她們一樣。

每逄春季，到了校服換季的時侯，蓉那深藍色厚厚的裙子，便變為一套比雪更白的校服裙.... 我常被這幅畫面弄得神不自若... 蓉穿白色固然好看，更令人心跳加速的是包在那層薄薄的「的確涼」下的... 總是一片白色的另一層襯裏，並且隱隱透出是一些如蝴蝶般的花邊........ 我的腦子叫自己不要這樣色迷迷地望...，但心中總是有魔鬼作怪.... 我發現蓉不單止樣貌變了，連身材也... 整個人也散發著截然不同的氣息。

真像一棵花苗，漸漸地成長，突然變成了一朵盛放的鮮花－難怪人們都愛用花比喻女孩....

我的生活開始充滿了她... 她的身影，她那雙閃如辰星的一雙水杏眼，她那「哈哈」的開懷笑聲.... 不斷地在我腦裏，心裏來回盪漾.... 我感到我快要被溺斃了.....

這就是叫喜歡一個人麼？....... 一切來得太怪了.....

我開始懼怕；如果我把這個告訴她，我一定會被她取笑了！什至會被阿平知道... 我真的很怕他們會拿我來作笑柄呢！

她一直都把我看作死黨，亦止於死黨；她又怎會把我看成好像我看她似的呢！

何況萬一讓我父母知道.... 我更危險了.......

我現在做到的，只是.... 暫時把自己的心意... 藏好....

其實我知道，那並不是叫什麼「收藏」... 只是我不知道要怎樣做吧了！

但我卻萬萬想不到..... 竟然.....

阿平身型屬結實型，皮膚較黑，而面型側較廋削。他是比較沉默寡言的。不過是一個很願為人設想的人。他的父親不務正業，但卻有一個很偉大的母親。所以從小到大阿平都很孝順。不過他的一個讀小學的妹妹就比較.. ..好聽的可以說是孩子氣，不好聽的就是任性。

很多時我們去找阿平，他都要加班，沒有空跟我們一起去玩。隨著往後的一段日子，但到了我們忙著期考時，相反地阿平又不能與我們多見面。大家的住處相隔又遠，我們之間的關係開始愈來愈疏遠，縱然大家都很不願意。有一次我和她一起溫習，當時她正在看書；突然伸了一個懶腰，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很久沒見阿平了。」她感觸地說，眼睛望著天花板。

「是啊...」我望了一望她，卻發現她的眉頭正深鎖著。

「我... 很怕....。」她繼續說。

「怕阿平會...？」我心裏好像開始捕捉到蓉的想法。

「....昨天是他的生日... 可惡我竟忘了。」

「什麼！？」我好像被個大鑼鼓吵醒了似的。昨天是阿平的生日？ ...看看日曆，呵...

這一次大件事了。

我們只好商議怎樣可以補回他的生日.... 真是太過份，往前不是都能記得的嗎？

到那年不知怎地我們二人都一時忘記了。

是阿平在我們心目中已經不再重要了嗎？.... 我不敢再想不去。

我們想辦法，總算補回阿平的生日... 就是請他到大排檔吃個飽的... 只是想到這個，不過卻加送了一個大蛋糕... 總算草草了事...... 心中開始有點慚愧......

阿平卻竟然能欣然接受。

不過阿平開始不能時常和我們一起，所以大家的感覺開始不同了；我們和蓉開始不知不覺的常常堆在一起，阿平好像做了個局外人似的。

友情？... 變了麼？... 我真的很怕。

蓉又怎樣想呢？

「噯.... 阿平又要開夜班.... 今日不去吃宵夜好了。」她沒有表情地說。

「又怎呢....」我咕噥著。

「你難道又要去麼? 阿平又不去.... 兩個人.... 一點意思也－」講到這裏她好像發現自己講錯了什麼，於是別過臉來，沒有再講其他話了。

她的臉色愈來愈不好... 常發脾氣。開始沒精打采....

但.... 是因為他麼？.... 難道..... 我不敢再想下去。

蓉對我的態度令我不知所措。一忽兒很好，一忽兒卻很壞。

女孩啊女孩，最美的是妳，最毒的也是妳－為何要令我痛苦？

我們的對話愈來愈不相投。蓉開始不對我講她自己的事。我愈來愈感到自己令她討厭－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我有做錯麼？我頂多是喜歡了一個老友，忽視了另一個老友 ... 蓉何嘗也同樣忽視了阿平，但為什麼態度會那反常？

怎辦？？

我決定去找阿平，向他講出我往日歇力收藏著，對她的感覺。

我到車房找他。見他正在用力地擦抹著一輛紅色的私家車。

我站到他身旁，與他寒喧了幾句。然後是一片的靜.. 我真不知怎樣說好...

但他卻很快便發現我的不自在，於是放緩了動作，眼光向我望去，像在詢問我有什麼要說。原來他可以把我的一舉一動了解得那麼深，真不愧為我的好友。

我鼓足氣，對他講：「喂，我發覺蓉不同了...」 ..天呀... 怎麼我會就樣亂說髒話...

但我卻不受控制地繼續講：「我對她..........」.......我繼續講。

到了我講完了以後，阿平的動作也停了－他用一種我從未看過的眼神瞪眼盯著我－像是不高興，但又很高興..... 從未見過阿平的面上出現了那種表情....

「什麼？你喜歡了她？」阿平驚訝地脫口高聲說了出來....

「喂！阿平！你怎麼偷懶？」老闆恨恨地喝著他。

阿平叫我待怹遲點兒下班以後再詳細.....

阿平的反應異常奇怪－是我太多疑麼？

我不願意想，但又不可不去想。

好像迷一樣的女孩.... 真..... 變得我一點也不認識。

.......？

阿平啊！....

是他令她變成這樣？
我和阿平約定在他下班後到大排檔去。如常我們在那裏坐下，叫了兩支大可樂。

阿平的模樣很不自在。我見到他的不自在，我比他更不自在。

他會對我說什麼？很害怕... 但又不敢想究意怕什麼，腦子裏空白一片，整個人的所有機能好像都停頓了似的。

「哼....」阿平清了一清喉嚨，「她好像不知道... 你打不打算告訴她？」

「我是想知道，你的意見....」我算是答了他的問題。

「唔... 我想問題是你自己願意不願意告訴她是嗎？」

「...我不知道...」

「其實... 你知道不知道她對你的看法？」他又問。

「我想她好像發現了，而且她正在躲開我...」

「不。」他這個字令我百思不解。

「你....？」我講不出。想聽由他接下去講。

「她也喜歡你。」

「什麼... 不要開玩笑！」

「我是講真的！她真的很喜歡你！但你對她如何？你的表現和普通朋友無異，所以她常來對我說：『他只當我朋友，這令我感到很不是味兒』這種話啊！」

我被他所講的話嚇得怕.... 「你說什麼？她喜歡我？真的麼？」

他笑著拍我的肩：「哈哈.... 我們的花街仁還有兩道板斧... 令另鄰家女孩都..」「唔.... 你還在講風涼話... 這回子我怎樣做好？」我說著說著，我的臉一定顯示著一片難以仰制的欣喜。

「你看你的臉！好像個泥娃娃般一下子變化萬千啊！哈！」

這樣一來，我們的氣氛全改變了。

我也忘記了一切不安，心中只想到她。原來她都... 哈...

「那我接著要怎...？」我再問阿平。

「你先要令她知道你喜愛她。」

「我對她已經很好了！」

「不是叫你對她好！是叫你直接對她講！」

「天啊！我們是中二學生啊！怎可以...」

「那是你自己的選擇.... 我可不幫你了... 中學生都是努力讀書好。」他講了我最不想聽，但又最有道理的一句。

的確，最大的問題是我和她都是學生。我不想影響自己和她的學業。但難道就這樣算了嗎？

我不再說任何說話了，直至離開大排檔，直至回到和他分別。

臨走時，他只說了一句：「不要不理會她，否則我會打你。」

我開始思慮接下來要怎做。要對她說出來嗎？然後和她.....？

我又不知道她會如何想。講實在，已經和她愈來愈陌生。面對著她，真不知應該說什麼好。她又仍是那麼愈來愈冷冷的待我。阿平開始叫我對她講清楚。

「阿仁，我也不幫你了，怎可以起樣一般任她疏遠你？」

「我實在開始懷疑你所講的話了！為什麼她常常想躲開我呢？」

「你這個問題應問你自己！難道要女孩子對你表白麼？」

「我...」

我.... 我應該如何做？心中好亂啊！一切來得太快！單憑阿平所講的令我很難決定該如何做。

可以這樣嗎？可以這樣嗎？我們可以變成什麼？情侶？

我很想..... 但不敢.....

想著想著.... 情侶.... 真好！我真的可以和她成為情侶... 我喜歡她，她又喜歡我，怎麼不可能？

我心中出現一幅美麗的圖畫.... 內心正在描繪著那種甜蜜的景像，沒有阿平，沒有其他人，只有我們的世界...

阿平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臂，對我說：「阿仁，要爭取！你要先走！她自然會隨著你走。」

是啊，一切要爭取，自己的爭取。除了爭取，已經沒有其他路可以走了。要爭取屬於我倆的世界！

我問阿平：「那我要怎樣告訴她？」

阿平建議我直接對蓉講。但我感到很難啊！

我想用個比較含蓄的方法；但始終也想不到。

「阿平，不如由你說給她知道吧！」我哀求他。

「天啊！」，阿平歎了口氣，「這是你和她之間的事！何況喜歡她的人是你！」

講就容易！對我來說可困難啊。

於是仍舊的把心中要說的話拖呀拖...

仍是面對著蓉那副想避開我的模樣。

「你還是不要想那麼多了！快點直接對她說啦！」阿平一直的催。

「怎樣講才好呢？」我反問。

「...」阿平也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只要令她能明白的方法就好了...」

答了和沒有答有什麼分別...？

送花麼？... 怕太顯眼...

送禮物？... 送啥最好呢...？

唉.... 小孩子都是不談戀愛的好... 很煩惱啊...

偶然間卻得知有個關於科學發明的講座將會舉行。

約會...？...

於是，我和蓉結伴去參觀那個講座。

講座上，講者講到關於訊息傳達的科學發明；電報機的產生...

「只要有共同的密碼，就可以靠電報來傳遞消息... 就好像人類的語言，講用同一種語言的人，就能互通消息...」

突然間，我卻想出了一個好方法來對她講出心中的話。我興奮得能夠感到臉上浮現在一種步向勝利的笑容。

散會了；我們一同在寧靜的街走。蓉今晚也很開心似的，對著我笑得挺燦爛。

「好有趣啊！下次再有機會聽就好了！」蓉笑著說。

我心中一面為蓉那種久未嚐見的笑容歡喜，一面又為自己接下來想對她表白而極度緊張－心跳得實在利害！

我再望一望她。街燈的昏黃，映照著她的臉...

再也按捺不住了自己的心情。

我停下了腳步來。

她見我停了來，她也接著都停下了。

我用手語來講了一句『我愛你』。

她看見了我的好一句『我愛你』以後，羞得低下了頭來。

我重覆一次『我愛你』。

她凝凝地望著地面。

我再重覆一次『我愛你』。

我循她低下頭來看的方向，也向了地上看。

地上是我倒影... 她瞪眼盯著那個倒影。

我呆著了。空氣都凝固了。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突然，我的左手被她用雙手捉住了。

我的心在打著雷公鼓，不住地重重地敲著。

她提起我的左手，把它放在她自己的右邊面頰上。

從來沒有想過女孩子的臉是那麼柔嫩的...

然後我已經和她擁抱在一起。

我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卜卜... 卜卜...」

晚風吹到我們身上。我隱若間嗅到她髮間的清香...

我一世都不會忘記這種香氣。

不喜歡戀愛生活的人是很可憐的。愛情能令人生充滿著最吸引人的繽紛色彩。就好像我和蓉一般；至少我認為我倆在一起是值得令旁人羨慕的。

但我的父母卻在我和她正在熱戀的時候，和我宣佈我們將要舉家移民到英國。

我只知道我一聽到這個消息，一時間已經不知道應當如何反應才好了。

到了那裏，我會變成怎樣？蓉會變成怎樣？我倆之間又會變成怎樣？

　　寫信嗎？信可以接觸到她嗎？難道我倆一生一世都靠書信來往嗎？

　　但除了這樣還可以怎樣？不如不去好了。可是父母的命令...

再者.... 我要怎麼對她講清楚的好？她聽了會有什麼反應？我好怕見到她哭的樣子，更怕見到她因為我而哭的模樣。

　　我再次問阿平。阿平知道了我要走時，亦表現得很難接受。

「阿仁，我真的不捨得你啊。已經那麼多年了... 我們由小到大都在一起。但現在要走，我都不知要講才好了。我想留住你，但我明白你的處境。所以我只好祝你以後事事如意.... 但... 我.. 可沒有所謂啊... 可是蓉呢？她和你拍了一年拖了... 何況她和你和我三人由小到大都在一起，你可想到她會怎樣？」

「我就是想到這裏，再也不敢再想下去了。」我很想阿平替我想一想要如何辦。

「唉... 我想你首先要讓她知道這件事，清清楚楚地告訴她吧。」

「但... 我很怕... 很怕見到她的樣子... 很怕... 我真的不敢想會發生什麼事。」

「唔... 我們一起約她出來對她說吧... 我想我和你可以安撫得了她的。」

「阿平，我真慶幸我的身邊有你....」

「阿仁，究竟你是不是真的打算走？有沒有回頭的機會？」

「我其實未下定決心... 我感到我好像在等待什麼似的... 但自己又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麼。」

「我想你是想我們留住你吧.... 話講得清楚一點，你是想蓉開口留住你，是嗎？」

我聽了這個，心中更亂了... 阿平講穿了我的心事。不過，如果她真的想留住我，我又要怎樣辦？

大多的事要想了。我想我應當先向蓉講明事情，再看她的反應，然後再考慮下一步應當怎樣做好了。

愛情是令人左右做人難的東東.... 難怪有人會寧願沒有愛情。

這一晚我們又到大排檔去。但不會再是風花雪月，不會再是開懷的景緻。

我連明天也開始害怕了。

「伙計，三樽大可樂！」蓉仍是一味的豪氣。

蓉今夜很高興；因為我們三人今日一起來這裏，是非常的難得。

但... 明晚、後晚、大後晚.... 以後... 過了今晚，我們還能有這樣的時光麼？

有點可笑。我是那麼的害怕，那麼的驚恐... 但心裏的感覺總被自己的腦子抑制著，抑制著。

大家都未開始說什麼... 有點沉默。

蓉先開話題：「近來有好多親友都要移民了... 昨日才送了一次船...」

我本來沒有什麼血色的臉的，更加青白了... 想不到一開始就講到些事情...

我想到，一件不得了的事快要發生了。

汽水來了。我低頭啜一啜... 冰冷的汽泡形成一股冷氣，直向我腦子和肚子中衝著去；我心內的冷氣和這一股「汽」互相撞在一起.... 我開始感到很難忍受了。

我懼怕下一秒的來臨。我怕見到我最不想見的景象。我明知這種景象出現是必然的。但我不能再有另一個選擇。只好希盼她的諒解和寬容... 最重要的是她的平安。

我整個人都冷得薑硬了。不知道怎樣做... 腦子裏在想什麼... 心裏又在怕什麼...

阿平和蓉繼續對話（這小子卻比我冷靜多了。）：「移民，並不代表完結。」

「啊？只是怎都不捨得... 我真不明白，為什麼可以放下那麼多的去外地...」

「是因為有需要，因為有些東西是更重要的... 例如自由... 例如前途...」

「嗯...」，蓉露出不滿意的笑容，「你的答案不是你想講的...」

阿平也呆著了。我見到他眼角向我掃了一眼，似乎在催促我。

我努力提起精神道：「會嗎... 不過.. 很多人都是因為父母要去.. 所以也要跟從.. 那麼妳認為這個理由是不是理由？」

「移民是父母之命？」蓉道：「也可以算過得去... 我想如果家人要去，自己也隨著去是無可口非的。不過... 一想到要和所有的事物話別，就總是捨不得的了...」

我想是時候了。

「所以，我都很捨不得你們。」我講了一句真心話。

隨著的是一陣沉默。一陣不知怎的沉默.... 總的來說是令人不安....

大家各自己都不說什麼，我只聽到我的心跳聲。彷彿間我又聽到阿平的心跳；隨著又聽到蓉的心跳。

蓉有點如在夢中的樣子。她向我望了一望，再望了一望阿平；然後又再牢牢的凝視我。她的眼中充滿了問號。

「是啊，」阿平先打破了沉默，「我是非常的不捨得你...」

又是一句充滿真摯情懷的話。好像香檳被搖了好幾次再開一樣，感情有如酒的泡沬般傾瀉而出。

「蓉.... 我要跟爸媽移民去英國。」我直截了當的對她說了。

「啊.. 唔.. 怎麼..？」她呆著了。

過了一會，她又笑著說：「哈哈哈... 不要耍我啦... 哈...」她彷彿什麼都不明白似的。我見了她這種反應，心中真是很不好受。我表現得不夠認真嗎？

有點難過。我要再說多一次她才會相信嗎？我有點痛苦地繃緊了臉。

她也察覺了，開始知道我不是鬧著玩的。

笑容亦突然在她臉上漸漸繃著了，她垂下了雙眼，緊抿著咀唇；接著她再以疑惑的眼神再望向我。

「是真的。」我低著頭，無力地再講一次不想講的話。「英國。再過四個月就要出發。」

「為什麼不留在這兒？為什麼要去？是你自己的決定嗎？」蓉問道。

「我...」我已經不知道應再講些什麼了...

「阿仁都是為了尊重父母的決定啊。」阿平代我解釋。

接著... 是蓉乾梗了的聲音... 「....真的要去嗎？」

我痛苦地點了一點頭。

抬頭一看蓉。但她卻別過了面...

她沒有說什麼；只是站起了再轉身走。

我想追，但阿平阻止了我。「讓她好好地安靜一下... 待我送她走吧。」

別過了阿平，我踏上了回家的步伐。

離開了這兒，離開了她，我和她之間的感情就難以維繫了嗎？

一個那麼遙遠的地方... 我到了那裏，便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日才可以再見她了。

我又想了許多... 想到從前我們在一起時的快樂、和不快樂的時光。無論如何，這些日子都將要與我道別了。

但我又想到，以蓉和我感情，二人分開了以後，我有信心維繫下去。

如果可以的話.. 將來我可以再回來，把蓉也接過去。

我很興幸自己想到這個方案；我對於維繫雙方之間的感情和關係很有信心；我只要過一些日子再把蓉也接到英國，不就是能圓滿地解決了嗎？

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大家做好準備。讓蓉的心情平伏好了以後，我再向她講清楚我的計劃。

到了第二日，我打電話給蓉。

「喂？」蓉的聲音有點沙啞。

「蓉.. 是我。」

「啊？... 你...」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找我嗎？怎麼樣了？」

「我想了好一晚... 我想知道..」我頓了一頓，問：「你等我... 可以嗎？」

「哦...」蓉有點抽噎了... 「阿仁... 我...」

我等待著她的回答。

「我...」蓉歎了一口氣道：「唔... 我想靜一下。」「哦？」我正呆著了之際，對方已經切斷了。

又過了兩天，我再打了一次電話給她。

「喂？」又是蓉的聲音。

「蓉...」我一開口叫了這個字，又不敢再繼續講了。她歎了一口氣，說：「今晚十時半，老地方。」

「哦？.... 好，我等你。」

於是當晚十時半，我準時到達現場。

我坐下等了不到五分鐘，卻見到阿平出現。

「哦？阿平。」我正想著：是蓉把他都約了出來吧。

阿平坐下後，卻說：「蓉不會來的了。」

「甚麼？她..」我還來不及失望，阿平就遞了一封信給我。

「蓉託我交給你的。」他說。

我打開信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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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仁：

你對我說要我隨你去英國，我真的很開心。但...我不可能等你，甚至在你到了那兒後繼續與你通信。我已經決定...和你分手。而且今世都不會再和你在一起。我很決絕啊...但我不想大家互相牽累。我不想離開這兒。就當作是我一生註定要留在這兒吧！

你到了那裡以後，請把我忘記，重新找尋一個可以與你一世都同行的人吧。

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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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已經不想再描述當時那種沉痛。請各位讀者原諒我。

就此，我懷著失去一生中唯一真正愛過的女孩的沉痛，到了英國。臨上機前，我有幸見蓉的最後一面。

四年後的今日，二十歲的我再次回來。

我回到自己幼時的大街，想找阿平。卻發現從前的唐樓己經遭拆去了。我再去找蓉的家，但原來那坐大廈也快要被拆了。蓉一家早已經搬走了。從此，我便無法再找到蓉或阿平了。

我在某處住了下來，但對自己下一步應如何做卻茫無頭緒。

他們二人就好像已經從世上消失了似的。

過了半年，我在報社任了外國新聞見習記者一職。

正值當時教宗訪行菲律賓，報社派了我到馬尼拉出差。到了那裏，我卻在偶然間碰見阿平的妹妹。

從她的口中，我卻獲悉一件令我痛心欲絕的事。

阿平早已在三年前，即我離開後一年半，因為肝癌過世了。

阿平過世以後，蓉替阿平的妹籌了一筆錢，供他的妹到美國留學。現正值他的妹到菲賓旅行，碰見了我。

對於蓉的現況，阿平的妹卻絕口不提。

「何必再打聽她的現況呢？我可以告訴你，她現在活得不差，但你真的沒有必要再見她了。」

我亦不好再問太多－這是蓉的意思，她已經不想再見我了－縱然我真的很想再見到她。

阿平的妹給了我阿平墓地的位置。我懷著難過的心情回到澳門，再去到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的墓前。

阿平的遺像在我眼前出現。我的心緊緊地抽痛，連呼吸也打可能了。

我幾乎不能接受這個是現實。

我這一世最好的朋友就在地下了。一切都過去了。他已經死了。

人的一生由墮地的一刻開始，到了最後，都逃不過一個字－「死」。

我低呼著阿平的名字，彷彿他是在和我捉迷藏似的。

過了半小時，我總算冷靜了下來。

墓碑的四周很整潔，似乎有人在近日才來過。

我正奇怪的時候，發現一個身影正在我旁邊。我感到有「人」站在我旁。

「是... 阿平嗎？」我不敢回頭望。後來再回想，我竟然會以為那個人是阿平，真是有點那個了。

一下深呼吸的聲音，隨之由我旁邊的那個身影而至。我先感到一切如幻似真的，再由那種迷惘的狀態中慢慢清醒了過來。

那一下的深呼吸聲，異常地親切。我甚至能感覺到身旁那個人的身上，都傳來了一陣陣的暖流。

我連忙向著那個身影望過去。

是蓉。

她正在怔怔地望著我。我亦呆呆地看著她。

她的眼睛告訴我，有很多很多的事在我離開了的一段期間發生了。但她又會否知道，更多更多的事，當我在英國的那段時間亦發生了。

一時之間，我都不懂得該怎樣反應的好。

她彎下身了，放下了手中的一束鮮花。

這時，我才能細心地打亮她。已經過了那麼久，她的樣子變了很多。臉蛋兒長了，身型也高了。

她的眼睛，流露出一種全然不同的光采－那種究竟算不算光采，我仍有保留。但比起從前那種天真、稚氣和固執的眼神，現在則是一片安穩、從容、世故，這還不算，我更看到在那雙安定有如平湖水般的眼睛，當中彷彿有無盡的更多的事物和情感埋於最深處。

「那麼多年不見，」我總算能勉強地開聲說話了，「妳現在還好嗎？」

她低頭沉著了好一會，然後對著阿平的墓碑講：「好，我很好。」

望著她，我想起了很多很多.... 永遠都是那些最久、最遠的回憶。

望著她，我沒有其他的事物再去想了，還不是想著她。

「你呢？」她的眼睛仍沒有改變方向，只是倒過來問我，「你又如何？」

不問尤自可，這一問，卻令我的頭低得，比她剛才更加倍的低了。

「家人都過世了，所以我回來了。」我答。

她還來不及反應，只懂得不住地望著原來凝望的地方；我赫然發現了自己講得太快、太多了。

待她再轉過頭來向我望過去時，她的雙眼已經凝著了滿滿的淚水。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慢慢地繼續講：「我的父親和母親，都在一場車禍中喪生了。」

說著，又是一串串不快樂的回憶穿插在我腦海裏。倫敦的街頭，灰色的汽車，撞在我們全家所坐的車上。父母親就坐車子的前坐，我就在後坐車位上。我在那一刻只是擦傷了少許，前坐的卻...... 我當時完全清醒，但手腳都不聽我使喚。我眼看著他們流了大量的血，看著他們慢慢地「睡著」了... 是的，我想他們是「睡著」了......

不過，事實總不到我不接受。

良久，她才再說：「那麼.... 你打算回來，不再去英國了嗎？」

「是的，」我說，「我想我沒有藉口再留在那裏了。」

隨著下來的，仍是一片沉默。

「喔，」她突然好像記起了甚麼似的，於是對我說：「阿平有些東西留了給你。」

「哦？」

「他臨過世之前，給了我一個盒子，吩咐我如果有一天你回來的時候，把那盒子交給你。」

「盒子？」想不到阿平會有東西留給我。

「嗯。他千叮萬囑地要我待一見到你的時候，一定要交給你。還叫我千萬不要私自打開來看呢。」

會是甚麼東西呢？看來不似是不重要的事，但我到了英國那麼久，有甚麼重要的東西還會交給我這個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的人呢？無論如何，既然是阿平的遺物，在我來說就是最重要的事物。

我隨著蓉去乘車，一路上我和她談了一些我離開了以後的生活。她說她一家在阿平死後，移遷到另一個地方居住，所以我回來時找不到她。她現時正在大學讀一年級，另一方面又在托兒所當兼差。問到阿平死時的情形，她卻吱唔以對；那反應，和我早前，與阿平的妹相遇時的反應相同。難道在阿平死時發生了甚麼特別事麼？

但我亦沒有再追問下去。阿平的死，對於這兩個女孩子都是莫大的一個傷痕；我想當時她們一定是看著他去世的。我亦不好再挑起蓉昨日不快樂的回憶；只是把心思放在那些即將會看到，阿平的遺物之上。

到了蓉的家；可見蓉一家人的生活和以前分別不大，只是遷了住址，可能是為了方便大人工作和小孩上學罷。蓉在家中一個大紙箱中挖出一個載飾物的木盒來。有一個Ｕ形的鎖。她把盒和鑰鍉一起交給了我。我正伸手把盒接去時，卻突然看見她一隻手上某處有些奇異的光采發出來。我看了這情景，呆了一呆。不過她很快便把手收回去了。她用左手緊緊地握著剛才發出閃光的右手。

「阿仁，」她平靜地對我說，「這是他去世之前的一晚交給我的。

我從來都沒有打開，因為他亦吩咐過我，即使我真的不能與你再見，我一世都不可以私自開了這個盒來看。所以我一直都沒有看過。」

「嗯。謝謝妳。」我說著，正想用鑰鍉打開那個鎖，她卻制止了我。「唔.... 我看你還是待回家才打開來看吧。」

我有點奇怪為甚麼她會這樣說 -- 從前我們三個人都很少把說話收藏著不說出來的。但現在她卻表現出種種異常客氣的態度....

但再用心再想一想，我又想到她已經受了太多的傷害了。可能是怕自己會受到阿平的遺物剌激 -- 那並不希奇吧。面對去了世的人的遺物，我也曾經因為回憶起種種的事，而偷偷地哭起來 -- 我家人去世的時候，當初我並沒有哭，只是一直的發著呆，但到了我回到住所，那夜我睡的時候，面對那種若有所失 -- 不是若有所失，對我來說，家人已經是我的全部 -- 由我決定放棄蓉，到英國去牧?那?一段日子開始。我就好像重新生活 -- 昨日那個只懂談戀愛的青年，已經死了 -- 我一直都這樣對自己講 -- 但我卻在那時失去了所有 -- 我就不能自制地哭了出來。

我初時跟隨家人去英國，當初一直都想忘記那遙遠的昔日、那老家、老朋友、老的.... 回憶.... 是的，我曾經忘記過 -- 但現在，卻好像毫無褪色地，甚至加了幾分沉重一般還了回來。令我更覺得這個事實上只是很輕的一個盒子，也是沉甸甸的。

我決定回到家中再看那盒子內的東西。

臨走時，我再回頭，看了她一下。我又斗膽地向她要了聯絡電話。她有點猶疑，但最後都寫了在我的記事簿上。 ?卻同時低頭看清了她的右手上，原來是一枚啞銀色的介指。

我卻不好問她來源 -- 但我的確有點懷疑這介指的來歷。

想著想著，她早把記事簿填好了，交還給我。

我謝過了她 -- 唔，我突然發覺我不再是我，她不再是她 -- 怎麼說好呢？但她明明是她.... 我不認為阿平的死會令她改變許多，一定還有一些不尋常的事發生過吧。

回到家中，我連忙打開那個盒子。

裏面的是一個紅色的絨面盒，另外的是一封封面和信紙都是全白色的信。我望一望封面，上面正正的幾個字 -- 阿仁親收。

我連忙打開了信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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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仁：

我想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無論如何，

有些事我必定要對你講清楚，否則我實在不能心安

我不知道你聽了之後會怎樣想，但請你冷靜...

冷靜地看完整封信。

自從你離開了以後，我發覺原來我自己一向都

很喜歡蓉、很愛蓉的。我很久以前，己經喜歡了她。

但我沒有主動向她講。然而我每天都看著她思念你

的模樣；她很痛苦，我自問沒有能力知道她的內心

痛苦成怎樣--可能就好像我失去了母親一般吧--

但很抱歉有一件意料之外的事，就是她快要再次

接受多一次這樣的打擊--我為了她很心痛，甚至比起

你當日離開為她時我那種痛心的感覺更難受，比當日

母親離開我時更難受；我想現在終於知道你當日的

心情和我母親當日的心情是怎麼樣的了。

始終地，我心中很歡喜，因為蓉真的接受了我。

但好景不常，我也想不到在我以為自己是世上最

幸運的人時，我卻發現了自己餘下在世上的日子

是那麼的短。

我或許很不對..真的很不對，因為我奪去了

你的所愛。我不敢要求你原諒我。然而我知道你

終有一天會回來的，或許應當說我害怕你終有一天

會再回來的。我真的很怕....我現在離開她，

你一回來，她心中就不再會有我了，就好像她現在

心中不再將你放在第一位一樣。我很自私。

但我重新想一遍，我卻又想到倘若她不能再

新建立對你的感情的話，她就可能沒有勇氣再愛

其他男人了。我這樣可能有點消極，但現在我

已經沒有時間再重新去想了。但我很清醒。就是

我比起昨日更清醒。昨日....我竟然把那雙不久

之前買來的介指的其中一隻，給蓉戴上了。我事

後很後悔。我竟然親手把她的一生斷送了。她

受了我的介指，她還能接受其他男人嗎？我

不敢想像。我不單對你不起，也對她不起。我

實在太自私了。

我只能在這裏奢望，你有一天會回來，回來

收拾她的心--那顆不知道會碎成甚麼樣了的心。

我這個要求可能太過份了。但請你知道，我無論

怎樣都不能好過--我心情實在很差，對你的回歸

的態度也很矛盾。但我心知道你終有一天會回來。

所以我都是寫了這封信。希望你--如果有可能的話

--代替我的位置--不，是重新回到你原來在她心中

的位置裏，佔據她的心，叫她不要再想我了，

叫她好好地面對以後的生活。

我從來沒有怎樣求過你；只此一次，最後一次。

不知道還滮ㄩ漰A的好朋友-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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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只此一次，最後一次。

那一夜的我，呆望著那紅色小盒中的銀白色、閃閃生輝的那枚介指，百感交雜。

其實阿平並沒有對我不起 -- 相反地，他當初一開始就已經把蓉完完全全地讓了給我。

可惜到了我離開以後，他和蓉一起只是過了很短暫的一段時間，他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而在他臨走的時候，送了一枚不得了的介指給蓉。就是剛才蓉的手上所穿的那一枚。這枚介指的意思.... 就好像一個手銬般，把蓉永遠被鎖在她自己心裏面的牢房裏。

他後悔這樣做了，但他自己也不敢對蓉說清楚。

但我又可以如何？我現在算是她的甚麼人呢？我能做到甚麼呢？

這一刻，我內心充滿無限的感嘆。根本無暇再想這些問題。

實在太心煩意亂了。難得有到國內採訪的機會，就當是散心，暫時忘記關於蓉與平的事吧。

這一次要去的地方是個山村，拍攝在那兒讀書的學童的情況。今日是到其中一家所謂的小學採訪。事實上只是一座很殘舊又很細小的房子，裏面卻有十多個小孩正在上課。我在課室的一角，開始拍攝學童上課的情形。

學童開始朗讀課文。我的鏡頭忽然被其中一個男孩吸引著，再也不能離開他。

這個男孩本身只有八、九歲。樣子也很普通，我的視線卻被他吸引著。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那麼認真朗讀課本的學生。他朗讀的時候，連眉頭也皺了起來。一看就知他對學習是何等的執著，何等的重視。

在這個窮困的山村，惡劣的學習環境，有著那麼執著要讀書的學生。

我也感到肅然起敬了。

所以我的鏡頭一對準了他，就怎也移不走了。

他使我想到很多很多的東西。他使我反省我自己的人生。我由出生到現在都是一個優悠寡斷的人，可能因此，我成為攝影記者，我只是喜歡看，不喜歡作行動者。我自己的人生，我的路向，大多數是由身邊的人決定。只有一次例外，就是我當年主動追求蓉。

和這個執著於自己所喜歡的事情的男孩相比，我顯得相形見拙了。

下課後，小孩踏上回家的路途。我見到剛才那個男孩和另外兩個一男一女，年紀相若的孩童伴在左右兩旁在田野間的阡陌上走。

「喔，那個拿著黑色大眼睛的大哥哥剛才用那隻黑色大眼睛對準了你呢！」女孩向著中間那個男孩道。

「是啊！」另一個男孩附和著那個女孩說。

「是嗎？我自己倒沒有留意哩！」中間的那個男孩騷頭抓耳地說。

那時三個小孩都背向我，所以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正在後面，用那隻「黑色大眼睛」對準他們三人在田間走路的情形。

那情景簡直令我看得呆了。

因為我彷彿看見在田間走路的不是他們，而是我、蓉與及平。

想起他們二人，想起過去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我不禁感到一片哀愁。

本來我到這兒採訪拍攝是想令自己由思念中擠身出來 ?鬆一下的，那知現在反而感到比原來更憂傷了。

我忽然感到很懷念蓉。很想和她說話。自從和她重逢以來，都沒有機會與她詳談。那次拿了平留給我的盒子以後就沒有再找她了。

回到家裏，我第一時間約了她出來。

「我拍攝了一些有趣的東西。想給妳看看。」我在電話裏這樣對她說。

於是我和她真的出來見面了。我們在一家旁邊有個遊樂場的咖啡廳相見。

「你說你有什麼有趣的相片，我要看啊。」可能是心情好的緣故，蓉顯出天真好奇的態度。

我把一大堆先前在山村拍下的照片拿出來給她看。

「哦，這就是那所校舍麼？真殘舊....」蓉也開始對那些窮困的學童同情起來。

「是啊，但他們學習都很認真。事實上在那環境讀書還有很多無形的困難。有些學生的家長都不支持他們上學，只想他們留在家中幫助田裏的工作和飼養禽畜......」

這時蓉的眼光全神貫注地看著其中一幀照片。

我把頭湊過去一看，發現正是那個男孩朗讀課文的情況的照片。

「那小孩好認真...」蓉讚嘆著說。

「他對於自己想要的事物，很用心爭取。」我和應著。

「是啊，很多人明明知道自己需要的是甚麼也不懂去爭取！」蓉脫口而出說了這一句。

「.....」我本來又想附和著，但又骨碌地把要講的話一下子吞了回去。

蓉抬頭凝凝地望著我，看來是發現我想說一些話但又說不出了。

「你...」她感到很疑惑。

我想當時我的臉一定是紅得很利害。

因為我想到自己就是個那麼缺乏勇氣，不願意面對自己內心的需要的人。

「你今天是有話對我說的，是不是？」她說出這句話，就好像在我耳邊敲響笨鐘一般。小時她也算很了解我，但始終都不及平對我了解的透徹。

可是歲月的流逝不但沒有減退她的敏銳觸角，而且她現在更擁有多一個特質，就是平對我的了解程度。那對由我一點點小動靜就能把我看得清清楚楚的眼睛。

我忽然感到在我面前人，不單單是蓉。

可能就是由於這種感覺的沖激，我突然捉住蓉的雙手。

「我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我認真的向蓉問。

蓉被我的反應嚇著了。她想把手縮回去，但又不夠力。

「放手！」她想我放開手，但又不敢驚動四周的人，於是低聲地這樣說。

我知道我的反應過大了，於是把手收回。

她仍舊望著我，但眼裏開始湧出絲絲淚光。

「仁，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怎麼...」她的聲音哽住了。

「對不起......」我低著頭抱歉地說。

再抬頭一看，她早已離開坐位，到了外面去。

我隨著也到了外面。她站在前面不遠處，一手扶在遊樂場的鞦韆旁邊。

「對不起......」我在她後面說。「我今天話太多了。」

「你使我感到不知所措了。」她平靜地說了這句。

「我是真心......」我只說到一半，她整個人擅抖了一下。我連忙又停住了。

過了半響，二人都沒有說話。突然她又回過了頭來。

她看著我臉，我也看著她的臉。自從重遇她那天起以來，我都沒有機會和她面對面的相對那麼久。每次不是她刻意迴避我的眼光，就是我不敢看她。畢竟大家已經多年沒有相見，重遇時仍感到大家之間有塊無形的牆在中間。

如果平仍在生，我相信情形會完全不一樣。平就像我和她之間一枚的鑰鍉。

現在大家都經歷過太多風雨了。實在不敢相信對方仍然是以前的那個人。我不是指外貌上改變了很多，而是在心的方面。

就是這樣，現在我再次凝視這朵從前時常展現燦爛笑容的花，赫然發現她今天的這一雙眼，是那麼的暗淡無光。

我彷彿看見她那顆曾被破碎的心。這個心的碎片很想重組，想過新的生活，但是勉強拼貼在一起，仍然不斷的血流如注。

這使我感到異常的心痛。

我想讀者也曾經有過這種心痛的感覺。當你眼見自己最著緊，甚至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換的人，肉體或心靈受創傷的時候，你的心就會感到莫名的抽搐和刺痛...... 除非那個自己所愛的人的那種傷痛痊癒，否則你那種千支針刺在心的感覺就會一直持續下去。

在我的心中就是這種最難忍耐的抽搐。

我已經難以自制。我上前把她一擁入懷。開始時她不斷地掙扎，但我已下定決心，我怎也不會再放手。

「為甚麼.....」她咽嗚地道，「我怎也再沒有希望的了，為甚麼你仍然要給我希望。」

我把那苦苦忍耐了很久的一句，傾吐出來：「我愛你。」

她驀地用力掙脫我的懷抱，我就聽到「啪」的一聲，這聲就是由她的手在我的臉上一個巴掌而成的。

她後退了一步，凝望著我。淚水在她的眼睛，臉上，不斷地流。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哭成那麼樣子的。

「對不起。」這次是她說這三個字。

「不要緊，」我只感到臉上熱熱的，但是並不疼痛，「是我把你嚇著了吧。」

她轉身跋腿就跑。看著她很快的便離我很遠。大家一句再見也沒有說。

我剛才那麼做有沒有錯？我只是把我心裏對她的感覺說出來了吧。

我相信堅強的蓉不會因為我把自己的感覺表達出來而受到傷害。我知道她也很希望我能對她坦誠。我這樣告訴她，可能一時間令她很難接受。但總比長期的猶豫下去的好。至少讓她知道我對她的心意。縱使她剛才拒絕了我，但我並不感到難過，也許那是由於我一開始就沒有指望過她會再次接受我了吧。

就這樣，我回到家裏時，已經是晚上六時半；我想她也已經到家了，因為我們的住處相隔很近，那是我刻意搬到一個和她的家相近的地方。

當初我這樣做的時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要搬到那兒，但經過了到國內的貧困地區訪問後，我便肯定了我內心對蓉的真正感情。

當晚，我躲在床上，想起今天的種種，她的淚眼在我心中，歷歷在目。相信我一生也難以忘懷她的這個模樣。

第二天，我一早起來，就上了班，因為要整理探訪的資料。這一天從早到晚都在不停地工作。晚上，我拖著疲倦的身軀回家。

由於實在很累，我這個晚上決定不做飯了，我正準備泡個麵來吃。這時門鈴卻響了起來。

打開門一看，竟然是蓉。

我呆著了。我不敢去想蓉來我家的目的。

「你好。」她先開口道。

「喔...... 你好。」我已經不知道接下去應當說甚麼了。

她進入了我家。看見我桌上放著剛開了一半口的即食麵，便說：「噢，我來遲了，已經打開了包裝紙......」

這時我才看見她手上提著一個匣子。

「你這個晚上吃這個吧！」她把那個匣子給了我。打開一看，原來是一頓香噴噴的海南雞飯。

「但...... 」我真是很不明白她為甚麼突然要給我做飯。

「不用但麼但麼的了，我要你吃，你就吃吧。」她用她小時最愛使的手段，要我吃她做的飯。於是我也不再推搪了。

來到這裏，我想你都應當明白蓉經已重新接受了我。

很好吃啊.... 我吃著吃著，感動得流下淚來。

「看呀，怎麼你吃得哭起來的？」蓉看見我這個表情，便憂愁地說：「我煮得很差嗎？」

「不是啊！很好吃呀！真的！」

「那麼為甚麼會哭呀！？」

「不告訴你！」我好像回到小時候一樣，很俏皮地說。

太高興了，我實在講不出口。我真的感到一陣陣很強的暖意，由我的手上那頓飯，由我的口中，傳到我的心中。

我整個人都感到很溫暖，這種感覺，好像很陌生，但又很熟悉。自從我離開蓉，自從我的父母離開我，我沒有再感受過，這種曾經有過的感覺，本來已在我心中日漸被淡忘。

如果說這個時刻是我一生中最幸福、快樂的時候，我絕不會反對。

自此，我們重新開始過新的生活。

我的生命，好像甦醒了。我可以再次擁有新的希望，我的生活可以再次擁有那種瑰麗的色彩。

由這一天起，我們時常都見面，一同談論分享各種各樣的事情。

我們不用很密切的接觸。因為單單一個眼神，一個表情，我就可以知道她在想甚麼。

可能因為大家的心都好像很接近，我們實際上連手也沒有拖過。

直至那一天。

那一次，我們正在街上走著時，我主動的要拖她的手。那時我心想，我們已經重新開始了一段時間，有這個動作不算奇怪吧。

那知當我一觸到她，我立時感到，她的全身都重重地擅抖了一下，然後她就止住了腳步。

是我太唐突麼？我連忙把手縮回。

「你怎麼了？」我問。

她卻整個人呆住了。

我一時間不知應怎樣辦。突然，她的眼中卻開始閃爍著淚光。

「蓉？」

「對不起。嗯，我沒有事的了。」她勉強裝作沒有事地說。

「不，你有甚麼事，告訴我，我來為你分擔。」

「沒有，沒有啊。」

我不再和她爭辯。於是便送了她回家。我再回到自己的家中，不斷地想剛才的情形。

本來是好好地，怎麼她的心情一時間會完全改變過來的？

過了數天，我們再一起出去吃晚飯。

今日她特別多話說，在整頓飯之間，她的口都沒有停過。

這使我更感到奇怪了。

「蓉，」我正要開口向她說話，她卻繼續道她的：「這頓飯真好吃啊！下次也來－」

「蓉！」我實在不能再容忍了，「你心裏有甚麼不高興，不要暪我，否則我會感到很難過。」

我這樣對她說，是因為我發覺她整個晚上的表情、神態、動作，都是裝出來的。

蓉並非一個愛說話的女人。她素來愛沉思，所以從不會滔滔不絕的說話。除非她是故意的。

她現在正是這樣。她心中一定有甚麼事情想講又不想講，但她怎都瞞不了我。

「蓉，請你坦白。」

她的臉一時間變得毫無血色，連咀唇也變得異常慘白。

「我沒有事啊。」她始終都不願意講。

「你這樣假裝著的高興，只會令我更痛苦。」

聽了這一句，她再次擅抖了一下。

接著，淚水由她眼中直湧了出來。

「仁，我很心痛。我很怕向你講，不忍心傷你的心。」她低著頭說。

「你講，我甚麼都不怕。」我故作鎮定的說。事實上我知道蓉是最了解我的，她一定知道如果把那件事情對我講了一定會使我感到很傷心。所以我自己心裏著實也有點怕。

我見她仍很猶疑，我便繼續說：「我甚麼都可以承受得了，你儘管告訴我。」

她抬頭望了我一下，然後又再低著頭。

良久，她仍是說不出話來。

但我卻發現她一個奇怪的小動作。

她正在不斷用力地揉著她自己的手指。

揉著那隻戴著平送的指環。

我彷彿突然明白到她心裏在想甚麼了。

「你是因為這個嗎？」我指著她的指環說。

她立即驚慌起來，想把那隻戴上了指環的手收在另一隻手後面。

「沒有呀。」她矢口否認。

「不！」我厲聲的說，用力把那隻戴著指環的手拉過來我面前。

我看見那隻套著指環的手指。

看見了她的這隻手指以後，我的心立時又再感受到那種強烈的抽搐疼痛。

我呆住了。她在我的手鬆下來時，把她的手收回。

「對不起。」她含淚說了這一句，就站了起來，轉身離去。

我沒有上前留著她。

那隻指環已經被年月侵蝕得起了很多角，在她的手上應當會使她很不舒適，她仍然堅持的要戴著！

那隻指環在她的手指的皮膚上不斷磨擦，使她的手指上多了兩條血紅的痕，她仍然堅持的要戴著！

她對他用情是那麼的深！

我和她之間的第三者，無影無形，卻無處不在。

我和她第二次的分手。

第一次，她放不下澳門。

第二次，她放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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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

妳好！當你收到了這封信時，我想我應當正在山區的小學內教書。今天第一日和那些小孩見面，明天就會開始教導他們了。和上次去的村莊不同，這兒更偏僻，更貧窮；資源，甚至糧食都很缺乏。我不知道還會遇到甚麼事情，但我知道我現在真的想和這些小孩交個朋友。

丫，我見到有一個小女孩，讀一年級的，樣子和性格都很像妳兒時的模樣呢！

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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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信中所講，我到了偏僻山區的小學當教師。

第二天，開課了，我教的學科是英語，我要教兩個班，每個班有兩個年級的學生，其中一班有一年級和二年級的學生一同上課；當中也包括那個很像蓉的小女孩。原來她的名字叫小芙，唉，又使我想起遠方的那個她了。

第四天下課，正要回家的時候，一踏出課室門外，就感到後面有隻小手抓著我的褲管。我想一定是小孩子們要我留下和他們玩遊戲了。我回過身來一看，竟然是小芙。她帶著生字本，要給我看。

原來她把學過的字母不斷的寫呀寫，還要我聽她讀，要我看看她讀得正確不正確。於是我指正了她讀得不對的地方，她就不斷地要我教她讀，直至我微笑著告訴她都正確了，她才展現出甜甜的笑容。

一個月後，又是一天下課的時間，她又拉著我，但這一次卻哭喪著臉的，只管對著我扁咀。

我問她：「小芙，怎麼了？」

小芙回答說：「我家裏要錢去買豬食，我沒有錢上課了，嗚...」

不出所料，這些地區的小孩子不快樂的通常都是為了這種問題。

我唯有到小芙的家做家訪，原來小芙還有兩個兄弟，也是正在小學讀書的。兩日前他們家中的母豬病死了，他們的父母想家中兩個男孩子到學校上課，小芙是女的可以不上，而且小芙只是上了一個月學，以後不上也不是大損失，於是就要小芙以後不再上學，把錢省來養小豬。我花了兩個晚上好不容易才 U 服他們，還為他們申請更多的補助金。最後小芙終於可以再回校上課了。小芙一知道自己又可以上學了，立時展現出燦爛的笑容。

真像我所愛的那個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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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後的一個黃昏 ---

病房的門被敲了兩下，然後由外面開進來。進來的人就是蓉。

蓉一見到在病榻上的我，神情隔外憂傷。她關好門後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她的雙眼周圍都很紅腫，顯然是曾經哭了一段時間。

「別難過。」我除了這一句以外，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她凝望著我不說甚麼；良久，她上前來擁著我。

「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們分手，你不會到那個山區，也不會患這個病。」

我修正道：「不，即使我不來這裏，我也已經有了這個病。」

「不會有事的，是不是？」她望著我問。

「......」我一時間真的不知道該如果回答。

她看見我的反應，有點動容，但都是忍了下來。

她回到椅子上坐，問：「你出發時知不知道你有這個病？」

「我不知道。或許我應當慶幸我當初毫不知情，否則我不能在這個地方弄清一些問題。」

「弄清甚麼問題？」她問道。

我望著她，心裏想著該怎樣對她說。

「蓉，我愛你。」

「你愛我，但你也快要...」她紅著眼說到一半，不敢再說下去。

「蓉，請你坦白告訴我，在你的心裏，我究竟是甚麼？」

她猶豫了一會，才回答說：「我不欺騙你，我始終都把你當作我最好的朋友。」

聽到她這樣說，我有身心舒泰的感覺。

「蓉，很感謝你不瞞我你心裏的真正感覺。我也放心了。其實我所愛的蓉，由始至終都不是現在的你。」

「仁？」

「我愛的，是在我移民以前的那個蓉；是在平的相讓和相助下，我所追求的那個蓉；是在大排檔，坐在平和我之間談笑風生的蓉；是在颱風中，平和我一同救起的那個蓉；是在兒時我們三人一起玩，一起笑，一起挨打的那個蓉。」

回想到往事，蓉的臉上也泛起了一絲甜美得難以令人忘懷的笑容。

這個笑容，就是我最懷念的那個笑容。

「蓉，我和你，好像是因為平而不能再繼續在一起。但是真相卻是，我和你之間，不能沒有了平。這就是我來了這兒以後，所想到的一件事。蓉，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

蓉聽了這番話，忍不住流下淚來，不住的向我點頭。

「仁，我不會讓你死，我送你去香港治病。」

蓉的決心很強，我也只好依從她。

其實我也很渴望，我能康復，再續和蓉未了的緣。不再是愛情，而是最真實的友情。

我真的很想重新的開始。

就這樣，我入住了香港的一家醫院，開始一個又一個的療程。

蓉則每星期由澳門過來探望我。

一天清晨，我一早醒來，眼睛望著露台外的景色。真是一個清朗怡人的早晨，我有點重生的感覺。我很慶幸我沒有錯過這個那麼美的時刻。

這個時刻，真是想和蓉一起過。如果蓉就在我的旁邊，那就更加美好了！

嗯，等一等，我突然感到很倦，感到很想睡。

如果睡著以前能見一見蓉的模樣就好了。

不過我真的很想睡一睡.....

但我還想見一見她.....

還是等睡醒以後再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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