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尷尬，畢竟已經坐在女孩身邊睡了一個多月。 

 
別提說話，我連女孩長甚麼模樣都印象模糊。  
  
我望著她傻笑，端詳身旁這位坐得親近，但卻全然陌生的女孩。 

 
肚子忽地咕嚕叫了一聲，我和女孩同時噗笑出來。 
 
~ 這給你吃，你一定沒吃晚餐厚??   
  
女孩遞給我兩個水煎包，應該是她和同學吃剩的。

 
辣椒醬沾滿了整個透明塑膠帶，水煎包變形得有點慘不忍睹。  
 
不嗜辣的我真的餓了，說聲謝謝後囫圇吞棗地吃掉辣透的水煎包。

 
女孩和同學則像是到動物園看猩猩表演吃香蕉般地看著我，饒是有趣。 

 
之後的每個補習夜晚，我開始固定有水煎包可以吃。

雖然女孩還是堅持那是她和同學吃剩的，但從乾淨沒加辣椒醬的塑膠袋看來，

我知道那是她為我準備的。

我偉大的籃球和撞球生涯持續發展，但補習上課睡覺的惡習卻戒掉了

後來上了大學，我才知道這是馬斯洛的需求理論。

畢竟在滿足吃飽肚子的需求後，才有力氣和坐在隔壁的同學進行精神層面的交流。

我和女孩開始談話，上課不能講話就筆紙來即時通。

女孩考上了國立明星大學的會計系，我很替她高興，但也有些自慚形穢。

女孩鼓勵我別想太多，其實在本科系也是條可以發展的道路。

並沒有因為我倆學業成就上的落差，拉開彼此的距離。

大二那年的生日，女孩為我織了條圍巾。 

  
她特地到我學校的教室門外等我，準備下課時送上禮物。  

下課了，女孩送完禮物，甜甜的說聲生日快樂後離開。

這時班上炸了鍋，同學們鬧說交了女朋友還不講，人家女生來宣示主權啦。

我急忙解釋，別亂說話，人家是好女孩，我們只是朋友而已。

有個帥哥同學說，不是你女朋友厚，那把電話交出來，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

我恨孫越叔叔，沒事講出這麼經典的廣告詞，讓我無法不講義氣。

為了證明清白，我答應帥哥同學給女孩家的電話，但我要先徵求人家同意才行。

帥哥同學很爽，還說第一次約會我得作陪，不過半小時我就必須滾蛋，別當電燈泡。

那一夜，

我打了電話給女孩，謝謝她的生日禮物，圍巾很漂亮，女孩聽了很高興。

接下來，我支支吾吾、語無倫次的表達帥哥同學的傾慕之意，

並提出對方索取電話號碼的誠懇請求。

女孩突然沉默了。

除了沉默，

還是沉默。

終於，她打破沉默。 

~ 如果我願意給他電話號碼，你會覺得開心的話，那就給吧。

 我的心被電話那頭的啜泣聲，用力撞擊。 

 這種沉重的感覺，二十年來未曾經歷過。

~ 不開心，我一點都不開心，我們...

 你為甚麼不開心?? 我們?? 我們算甚麼?? 

~ 知道嗎，也許有一天你會遇到你最愛的人，但你找不到有人比我更愛你...

~ 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我和女孩都哭了，邊哭邊笑著。

那一夜，我們知道，就是對方了，肯定地。

畢業後，我當兵。

女友進入會計師事務所，在我退伍前考上會計師。

除了優秀，我找不到其他對女友的形容詞。

我知道自己必須更努力，才能讓彼此的步伐一致。

退伍後，我進入一家產業正在起步的公司。

幸運地，隨著公司的成長，工作還算順遂。

我和女友很努力的存下每一塊錢，用來構築我們未來的家。

當然工作的忙碌，也沒時間讓我們揮霍。

那一夜，

結束一整天疲憊的婚紗拍攝，女友和我找家麵攤胡亂吃著晚餐。

討論新房頭期款和貸款的問題，

我說一切老婆大人做主，您是專業會計師。

兩碗切仔麵，一盤滷味小菜。

我們吃得津津有味，稱讚是人間美味。

女友告訴我，如果老了她先走一步。

要我一定要再找個伴，否則沒人照顧我，她在天堂會不放心。

我笑說，小傻瓜亂說話，天堂名額有限，說不定妳會下地獄。

雖然書讀不過妳，但我大妳三個月，我一定會先死翹翹的啦。

唉~~ 可是我先走也是會很擔心妳的，女友疑惑的問我擔心甚麼。

我說，我擔心八十歲的老太太，穿著迷你裙找男朋友的難度有點高。

我們一起哈哈大笑，肩膀落下女友的一陣粉拳。

她叮嚀我，宴客名單要趕快寫一寫，別偷懶。

我驀然發現她最近瘦得厲害，連打我的力氣也變小了，可能太累了吧。

每年報稅旺季結束時都這樣，休養四個月後應該就肥回來了，可以當個胖呼呼的新娘子。

那一夜，

我們沉浸在幸福裡，滿足地。



 

   


從來不知道太平間是如此冰冷，我的血液似乎也停止流動。

看著女友蒼白的臉龐，眼淚不斷地流下，我用力張大嘴巴呼吸，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急性血液疾病來得迅速而殘酷，瞬間帶走憧憬滿懷的準嫁娘。

也一併帶走我們的未來，留下崩潰與無措的我。

老婆，還記得嗎??

妳說

婚禮那天你不能喝醉，我怕你會亂說話，那很難看會讓人家看不起。

還有蜜月就先別出國，到花蓮四天三夜就可以了，住中信就好，美侖太貴。

婚後就不避孕了，讓你趕快當爸爸。還有我一懷孕，你就得戒菸。

自己在外頭吃飯要正常，有家的男人要懂事，你的身體是我的，懂嗎??

反正聽老婆的話就對了，知不知道??

老婆，我知道。

我一定會乖乖聽話的。

可是，為甚麼我搖著妳的身體，妳不肯醒過來。

妳可不可以張開眼睛看看我，哪怕一眼就好。

就像十七歲那一夜，妳搖醒我那樣，好不好??

 
那一夜，

我失去妳，永遠地。

這些年，每當被問及未婚的原因時，我總是微笑含糊以對，任憑填上答案。

妳知道的，我不習慣分享悲傷，想念妳是我私密的珍藏。

我驚喜地在不同女人的片斷，聞到一絲屬於妳的味道，

聽見一句妳說過的話，或閃過一個妳做過的表情，

但還是無法拼湊出完整的妳。

呵呵，別擔心，我會聽妳的話，找個伴照顧我。

只是妳說對了，真的很難找到一個比妳更愛我的人。

我工作得很努力，也捉狹地讓週遭的人感覺快樂。

雖然妳可能又會數落我不正經亂講話，但這些年我成熟多了，真的。

在天堂的妳要放心，

我不會讓自己哀傷頹廢，我知道妳討厭男人自怨自艾。

我堅強面對任何困難，因為妳期待的是我強壯的臂膀。

我用力的呼吸，認真勇敢的生活著每一天。

因為只有這樣，

我才能不心痛地想著妳，

從妳搖醒我，十七歲的那一夜，開始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