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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第一章:黑暗風暴(c)
作者: 輪椅上的公主 日期: 2008.07.18  天氣:  心情:
有一天,我決定要離開了,寫下了第一封遺書。「我一直找不到我要的,無望地選擇了放棄,不想再等待。我改變不了自己,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我的病不會好。我不要看到任何人為我的離去而自責,因為我再也不用掙扎,可以心如止水的一直睡,都不用醒來了。」
第二天睜開眼我還好手好腳的躺在自己可愛的小床上。本來打算割腕,還擔心著血小板會凝固傷口的蠢事,而大費周章的在床邊準備了一臉盆的溫水,躡手躡腳的進廚房拿了把刀,我拿著刀在手腕上畫來畫去,奇怪怎麼都沒流血?根本就沒用力劃下去當然不會流血啊!加上我吃了比平常還多了兩三顆的安藥,搞來搞去就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第二天看著手腕上淺淺淡淡的粉紅色,還特地跑去NIKE買了一個護腕來戴,同時催眠自己,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我忽然想走運動時尚風好了。醫生聽了這一段之後,只淡淡的說「如果多吃幾顆安眠藥可以停住你的自殺行為,那你就吃吧。」這件事並沒有給我帶來龐大的悲傷,反而覺得很爽,就是那種「我終於敢去做了,哈哈」的感覺;所以醫生和心理治療師都認為我不是真的想死,認為我只是在進行一個儀式,就像遊戲一樣。
有次我和昆陽去逛士林官邸,我說沒多久前我割腕了,他的反應平淡的不得了,連眼睛瞬間瞪大一點都沒有。我問讀醫的他動脈在皮膚下多深的地方,他說一公分。之後,不知道有多少次坐在書桌前盯著直尺一公分刻度的地方,每次都是很久很久。一公分實在是太深了,我割不下去。其實我本來就很怕血,沒有再割腕過,因為一直記著那一公分。
過了差不不多四分之三個年後,我又開始覺得不想活了。一開始是不想活了,再來是好想死喔,最後變成我要死,然後是我非死不可。這樣的心態轉變,在內心裡其實醞釀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可能有三四個月吧。當我被心裡的獸打到整個人攤在擂台上時,實在已經累的不得了,但還是有那麼一丁點想挽回,並沒有就直接放棄呼吸了。我問醫生,台灣有沒有像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中女主角直子所住的那種安養院,在深山裡的一個乾淨安靜放鬆的角落,如果有的話我想去,我很想好好休息。醫生也看過《挪威的森林》,知道我在說什麼,當然答案是「沒有」。我已經很清楚的察覺到藥物控制不了我,情緒就像脫韁的野馬,向四面八方發狂奔竄,而我就被拉來扯去的,似乎就快被自己的情緒五馬分屍了。我又做了最後一次的努力,請醫生幫我介紹心理治療師,當時我的月薪三萬多,如果一禮拜做一次兩千元的心理治療,日子還是過得去,只是存不了錢而已。我開始出發去找,有的治療師就是不喜歡也說不上為什麼,我需要一個適合的、可以跟他長期配合的心理治療師。遺憾的是,我都已經出發了,可是卻在找到之前出事了、等不到自己找到就出事了;也許再撐個兩禮拜事情就可以有轉機,然而已經撐了半年的我,卻完全的沒力了。
我經歷了長達半年的混亂時代。每個白天都是在憤怒中度過,太陽太大覺得不爽,陰天覺得不爽,下雨也覺得不爽,公車太擠覺得不爽,飲料太甜覺得不爽,便當的飯太硬覺得不爽,新買的鞋子磨腳覺得不爽,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讓我不爽。到了晚上,跟奇異果吵完架之後,就開始像洪水氾濫般的大哭,哭到累了覺得似乎可以停下來了,沒多久又想哭了,就這樣哭完了還想再哭,哭完了還想再哭,一直重複,彷若永無止境。我美麗年輕的生命正在崩解,而我還在硬撐。
我身邊最好的姐妹淘荳荳,原本和我在同一個公司做事,因為某些事情而決定離職,到加拿大進行短期遊學。對我來說他是個溫和而穩定的存在,我像波濤洶湧的一片海,而他就像一座山一樣的站在那裡,對山來說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慢慢做最後總會做完;重點是不管我再怎麼變,他都不會變,他就是會一直在那裡,所以有他在身邊可以讓我安心,他的慢條斯里按部就班都緩和了我每天來勢洶洶的情緒。我給加拿大的她的最後一封信寫著:「情緒像失控的鍋爐,常常都處在極度的憤怒之中,不用問我為什麼了,因為我根本就沒法解釋。這世上,要敷衍別人很容易,要敷衍自己卻很困難。雖然吐不出什麼好消息,不過至少讓你知道我還活著。」
可是我不想再撐了,開始考慮各種自殺的方法,並且仔細的計算每個細節。除了醫生,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不想讓身邊的人來為我扛這個勞苦的重擔。我希望將傷害減到最低,所以不考慮臥軌,因為那樣會害駕駛員需要收驚一輩子再也不敢開車,當然也不考慮開瓦斯,我可不想釀成火災拖著一堆還很樂於活命的人一起死。我很怕痛也很怕血,所以割腕、剖腹、拿刀直刺心臟都不列入考慮。我懶得被送去醫院急救一番後還要繼續面對人生,所以也不想吞藥,吞藥做什麼呢?口吐白沫後被抓去洗胃,活受皮肉罪,死亡成功率在我眼中太低了。我要的是簡單迅速的死亡,用最堅定最絕決的態度離開,而且是──非死不可。
在我再次自殺的前幾天,我還去了醫院一趟。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應該知道,重度憂鬱症會令病人不想動,根本就不想做任何事;可是我還是操持著最後的一點意志力,慢慢的把自己弄到了精神科門診外的走廊。為什麼會用「弄」這個動詞呢?因為下班後在往醫院的路上,大概每隔三四分鐘我就會忍不住要失聲痛哭,可是一邊痛哭流涕的一邊走在路上很奇怪,所以每五分鐘就要停下來擦擦眼淚鼻涕,吸一口氣,然後再重新出發,那個狼狽樣,就算說自己是爬去醫院的也不為過。我正站在崩潰的臨界點上,強烈的情緒快爆破了我的心,所謂的心情就像一團無限膨脹的痰卡在喉嚨裡,我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為只要一開口,整個人就要垮了。醫生淡淡的說:「如果你想說就說,不想說的話,健保卡還你,今天不用算錢。」於是我什麼都沒說的離開了,哭著搭公車回家,還是每隔幾分鐘就必須低頭收拾一下滿臉的鼻涕淚水再繼續走。
寫這一段,是希望會責備自殺者懦弱或懶惰的人,可以知道我們也曾經很努力的為自己的生命爭取更好的可能,但是因為某些原因再也不願活下去了,才會選擇走掉。引用作家邱妙津在自殺前幾天的日記:「我之於人生確實是強悍的,我一點都不軟弱,且是愈來愈強悍的。」畢竟他已經和命運拼搏了那麼久,他曾經拼搏過那麼久,在他生命之外的每一個人,有什麼資格說他軟弱?我也是這麼的看待自己。

很顯然的我並沒有死,不然也不會有這本書的出現,但是就像本章第一段所說的:疾病大刀闊斧地改寫了我往後的人生。
(全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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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戶回應
 
時間:2008-07-20 10:20
她, 54歲,桃園市,教育研究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作者回覆說[2008-07-20 20:00]:

你是第一個說我"為自己的生命負起完全的責任"的人欸
讓我心底有點五味雜陳
因為我平常都是因為自殺而被罵成不負責任的傢伙
不過被"接受"的感覺還是很溫暖
謝謝你 Elizabeth :)

 
時間:2008-07-18 21:55
她, 54歲,桃園市,教育研究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作者回覆說[2008-07-19 10:08]:

原來讓我會第一個想和你分享的原因
就是你寬大的包容度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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